苏晴余一路小跑到了山顶,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正是坐着个清雅秀丽的少女,少女眉眼微抬,眼睛里不似平日那般看着天真纯澈,反倒是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
这笑意颇为柔和,其实细看起来,倒像是一个长辈看小辈的目光,很是宽宥,很是温柔。
“师姐……”,苏晴余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但也注意到了温亭娇的眼神居然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慈爱。正是忍不住一愣,温亭娇却又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一闪而逝,她脸上的神情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带着几分冷淡,几分疑惑问道,“谁打架了?”
炎华峰半山闹成一团,一群人正是围在正中起哄,“打啊!怎么不敢打,懦夫!!没种的小子!你再不还手会被他打死的——”
叫得最厉害的是个瘦得跟猴儿一般的家伙,为了看这场热闹,居然蹦到了两座奇高的假山之上,攥着两只拳头大喊大叫,一声喊叫未完,忽然自林子中射来一道冷冰冰的目光。
“哇!温亭娇来了!!快散开散开!!”
瘦猴儿眼光飞快,身形亦是飞快地从假山跳下,准备召集着一群同伙做鸟兽散。然而一只手已经急忙上前拽住了他!
一见是苏晴余,那瘦猴儿般的家伙便是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你,多管闲事的家伙!”
温亭娇听见这句话,眉头一挑,冰凉的视线便是抬了过来。声音亦是透着一股冷意。“方小虎,怎么回事?”
她脾气不大好,这是整座仙山的人都知道的!但平时这位掌门千金半点不爱搭理人,走路甚至眼风都不往旁边扫一扫。旁人只当她清高冷淡,也未曾领教过她的脾气。
此时人群散开,便见场中有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拳头大约是已经招呼过了,那被攥着衣领的人鼻青脸肿,然而黑如深潭的眼睛直直地望过来,望见温亭娇,他飞快将眼帘垂了下去。
睫毛落下仓促得像一只逃走的蝴蝶,果然是顾雁回!
顾雁回的性子,且不论他后来如何施展他的阴谋诡计,但在雁回山的时候,确然是个老老实实的家伙。温亭娇很少注意他,偶尔擦肩而过,只觉他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
此刻,平平无奇的顾雁回被打了。温亭娇其实并不好奇他为什么被打,但苏晴余身为父亲的弟子,对雁回山的大事小事皆是很上心。
她不愿驳苏姐姐的面子,也就随口多问了一句。
那瘦猴儿看着上蹿下跳,其实亦是个脑袋机灵的,当着温亭娇的面,不好直说谁先动的手,只道,“他不长眼——来了我们炎华峰,见了储师兄居然都不行礼,还差点撞了人,储师兄教训他,乃是天经地义……”
“……”
温亭娇认出那大个儿有点眼熟,一听姓储,便明白了是储山秋的人。储山秋这人看着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其实亦有一两个不长进的亲戚。
这个打人的家伙便是他的亲侄子叫储大力。
可惜储师叔一向是个不大管事的,自家的侄子也是随便丢在一边让其自生自灭,储大力兴许仗着自己有个一只脚踏进了仙门的叔叔,平日里总干些仗势欺人的事。
这回顾雁回运气不好撞到了他,难怪会被逮住修理,毕竟他刚来雁回山不久,只怕连灵气之境都还未入,正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温亭娇抬起眼睛,储大力听了别人这么说,便是哼了一声道,“正是如此!温师姐,这小子突然闯进来见了我也不打声招呼!简直是无礼至极,我不给他点教训,他怎么会知道雁回山是个什么地方?!”
“……”储大力说着一把推开少年。温亭娇看见顾雁回狼狈地想站起来,然而大约是膝盖受了伤,他踉跄了一步,竟然又倒了下去。
——从前听父亲夸赞顾雁回,说他是个好男儿。她心里很是不赞同。反问他顾雁回好在哪里?
父亲说,男子心胸宽广,比之天赋卓绝更难得。温无极去了恕州,恕州因旱魃出世,大旱三年,造成灾祸连绵不少人流离失所,顾雁回便是他从恕州带过来的。
他对自己的徒儿一向容忍,在他眼里,顾雁回似乎处处都是优点,就连胆小怕事都是他心胸不凡。
其实,温亭娇心里清楚,顾雁回之所以容忍,并非是因为他心胸多么宽广,而是他此时刚入仙门,并未修得半点功法,甚至除了掌门师父,没有一个可靠的依仗,是以选择了从不惹事。
何况,恐怕很少有人知道,顾雁回害怕自己给他爹娘丢脸。
他娘在他走时嘱托的一句话便是,“你要好好修炼,若是在外胡作非为,我跟你爹饶不了你!”顾家爹娘皆是凡人,然而家风严谨,对这个儿子也从不掉以轻心。几乎每年都会写一封书信过来提点他。
温亭娇不知那块玉佩究竟倾注了他多少力量,只是她醒来的一时间,竟然对于顾雁回那些不为人知的生平竟都了然于心。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天意……,顾雁回这个时候甚至不认得她,而她恐怕已经成了这个世上最为了解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