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北坐在第五组倒数，后排靠窗，王的故乡，那位占据风水宝地的王正淡淡地看着他。

季飞扬羡慕死了。

他一边缅怀自己曾经的至尊王座，一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刨了裴家祖坟，所以碰他就加debuff，屁好事没有。

这他妈是人间霉神吧！

自己还要给霉神送情书！天可怜见，狗路过都要吠一声“行走的倒霉蛋子”！

班上同学窃窃私语。

在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里，八卦的传播速度无疑是可怕的。

新生初来就联考，与杀神同寝，分座右护法的传奇往事半天内人尽皆知，看他的眼神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无波无澜的也有。

季飞扬生无可恋地坐在特供单人桌上，感觉后脑勺快被盯穿了。

叶满看着班上一群蠢蠢欲动的猴儿，又扫了眼初来便名震年段的倒霉蛋，内心数落李群不干人事，烂摊子总甩给他收拾。

叶满：“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来，飞扬，上前做个自我介绍。”

掌声非常敷衍。

“老师，还用介绍吗。”有个胆大的寸头起哄道，“新生多有名啊，大家早认识了。”

“谢谢。”季飞扬站起身，朝说话那人微微一笑，“想不到我这么出名。”

那人愣了一下。

季飞扬起身，站在基座上，挑出一根粉笔，唰唰写上大名——

“季飞扬。”手指敲敲黑板，随之弯腰鞠躬，“请多指教。”

他心情不大好，没整活的心思，潦草结束发言，叶满诧异道：“就没了？”

这孩子看着挺活泼的，咋一会功夫就蔫巴了。

寸头：“对啊，季同学，从哪来的，成绩多少不说说嘛，这样让大家怎么能快点了解你呢。”

了解你个大冬瓜。

寸头估计理了个头，摇身一变成刺猬了，阴阳怪气得不行。

其他男生纷纷帮腔起哄，明摆着要季飞扬下不来台。

显然是约好的。

要换个内向点的，早不知所措了。

裴顾北皱眉，用笔帽戳了戳沈焱。

“？”沈焱一脑门问号，“裴二你捅我干嘛？”

孺子不可教。裴顾北想生日送这傻缺儿子点脑白金补补得了，说：“太吵了。”

沈焱看别家爸爸的眼神似的，片刻后才摇摇头，“江一帆看他不爽，帮忙只能帮一时，他得自己解决。”

1班生态圈其实很简单，简言之——强者为王，弱者滚蛋。

一群中考前就签了合同，高一绑定至今的学霸们，排外相当严重。要想得到认可，就得拿出耀眼的成绩来，其他做什么都白搭。

沈焱想，估计就裴顾北不在意这个狗屁的生态圈。

这混蛋是个例外，别人排挤新人，而他，是凭一己之力孤立全班，沈焱现在都怀疑，他爹到底认没认全班上的同学。

那就更诡异了。沈焱疑惑，照他爹这种寡淡冷漠的性子，为什么会对江一帆的行为感到不满，不应该两耳闭合，满脸“关我屁事”地沉迷自己的小世界吗。

果然，他见裴顾北打开小半扇窗，雨点乘着热风吹乱了班级混沌的空气。

他摸出上回没看完的书，面无表情地继续翻动了。

“同学们——”叶满敲了敲桌子，下边才有所收敛。

他早料到这群心高气傲的尖子生们会排外，谁知他们竟敢当着自己的面起哄挑衅，不免头疼不已，心想一对一谈话得快些安排上了，于是对季飞扬说：“飞扬，你就先……”

热油泼向火，蹿起三丈高的烈焰，心情烂得能煮一锅番茄浓汤的季飞扬低头笑了一下，复而直勾勾地盯着江一帆。

“您这么想了解我？”季飞扬摸了摸耳垂，慢悠悠道，“哦，喜欢我是吧。”

“谁他……”江一帆明知是屎，忍着恶心吃了的表情，“是啊，不行吗？”

“既然你这么要求了，我满足你。”季飞扬向叶满致歉，他重回讲台上，拿粉笔将自己的名字圈画起来。

他拍拍手中的余灰：“大家好，现在我要向大家展示我自己。”

伸手一指自己：“这是我的正面。”

右转：“这是我的侧面。”

向后转，拿后脑勺对准静默一片的众人：“这是我的背面。”

季飞扬转回来，冲江一帆挑衅道：“够全面吗同学？”

“不全面也没事，我没说完呢，保准让您今晚梦里都是我的自我介绍。”

季飞扬双手撑在讲台桌上，身子略微前倾，目光直勾勾地扫过刚才一众帮腔的男生。

少年意气风发，张扬肆意，骄傲得像把深陷泥潭浑身脏污、也亮到惊心动魄的名剑，锐利剑芒凌然劈开重叠迷瘴——

他声声震耳，字字撼心。

“我叫季飞扬，飞翔的飞，扬名立万的扬。”

“来自北城，成绩第一，未来也只拿第一。”

“谢谢。”

话音甫落，季飞扬左腿后迈，优雅地行了一个王子礼。

于是下了台，回到座位上。

一番操作干的全班鸦雀无声。

裴顾北愣神了。

目光一移，黑板上的字迹笔锋锐利，张扬霸道，略长的一撇刚好连接少年的背影。

漂亮的粉笔字、意气风发的背影、嚣张狂妄的自我介绍……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逼的不行。

裴顾北收回目光，眼神稍黯。

他像是蜷伏阴暗密林的小怪物，被乍现的光芒刺痛了眼，全身细胞发动亲近的信号，淌过水坑，静静逐光，却不由被自己丑陋卑劣的外貌震慑了，胆怯地再度缩进如晦的灌木丛中。

似飞蛾扑火，慕光，又畏热。初次鼓起勇气的尝试被火舌舔去翅膀，伤痕累累地滚落，养着极难复原的断翅巴巴仰望那熠熠夺目的火光。

对于一个胆小懦弱的人而言，失败过，宁可呆在废墟里，也不敢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