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之事,何足劳心。”
那究竟什么,才是大事呢。
温惠忽感一阵无力,是油然而生的悲凉。再往坏处想,倘若元嫣或崔时云真就这么去了,那些人真得会为其感到惋惜愤怒吗?
不,显然不会,他们只会拿她们的‘死亡’大做文章,去当作政治角逐的筹码,成为抨击对手,搅动时局的利器。
......也真够可笑的。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踱步至门口,鬼使神差般,温惠再次抬起了头:
月沉星稀,是压抑到极致的一片漆黑,风悚然,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鏦鏦铮铮。
不,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能只在这座富丽堂皇的侯府中去当一个浑浑噩噩的无知女郎,她至少要走出去,走出去,去看一眼外面真正的世界。
那文明太后不也是女人吗?为何温惠就要安安分分得呆在这一隅之地,恪守所谓的礼教?
她忽又闭上眼,是发自内心,无可奈何的苦叹——可她又该怎么出去呢?
“出来了。”
是一道熟悉的男声,长廊下,青衣少年倚柱而立,眼中带笑。
温惠心间一颤,又是他,为何这混不吝的老是出现在自己眼前,可偏偏他又生的这般好,风光霁月的少年郎,总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与她何干
“大兄!!”
见到了熟悉的家人,温慎小姑娘一扫脸上阴霾,撒开步子就跑了过去。
李瑾则坐在另一侧的木栏上,长腿晃啊晃,既想吸引少女的注意又幼稚得想保持着高冷的姿态,最后只装作很酷得,很重得,很明显的“切”了一声
实则温慎根本没有理他。
而卢道将,此刻却是一副苦大仇深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只因有小厮提前向他转达了卢父的诘问——大概意思就是:
你完了,‘放学’,别走
呜呼悲哉,“光明磊落”的卢世子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真不明白——他不就是救了个人吗,一没对人家女郎动手动脚二来崔氏也是他们的表亲。
卢父反倒不仅没夸他义薄云天两肋插刀不愧是我儿哈哈哈哈,怎么还给他上演‘恩将仇报’的戏码了捏
难道阿父也跟阿家一样,更年期到了——不对,男人有更年期吗,这点,没读过多少事但爱打架的卢世子还真不知道。
气氛慢慢变得活跃起来,却只有温惠,仍站在原地没动。
于四人相比,她的身影就显得颇有那么几分落寞和孤寂。
聪明反被聪明误,过于早慧之人也往往陷入无法自洽的囫囵,尤其是绝望得发现事实无法改变之际
额,想多了
其实吧,温惠从不会感到“绝望”,她可是一条不折不扣的咸鱼,最擅长的事那就是自己说服自己,嗐。走一步看一步嘛,只是她早已习惯了孤独,或只是——
累了,懒得动,嗯
见少女微蹙的眉渐渐松开,李僖知其应是想通了,便主动起身离开热闹之地,信步往人群之外,少女的身旁走去
不过这一次没有月亮,只有少年右手边携来的那一点微弱亮光
直到近处,温惠才蓦得发现李僖手中还握着盏提灯,却不是刚刚繁冗华贵的绛纱样式,那是一只,颇为精巧的米白色小兔子,在夜色中无辜得晃着
兔,儿,灯?
“你从哪儿骗来的?”
温惠惊诧,下意识改了称呼,下意识忘了避嫌
这家伙,这么紧张的局势,怎么还有心情去哄小娘子骗兔子灯,真是个混不吝的家伙!她真想直接给他脑袋来一棒槌(虽然温惠不敢)
“不是骗来的....”
李僖垂下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是浅浅的无辜,温惠甚至还荒谬得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委屈:
“今日热闹,在下见门房那几个小童拿着这花灯,好生精巧,又见他们玩腻了,便用些金锞子换了来。”
所以在她们忙里忙外还差点被吓死的时候,这厮竟在侯府中到处晃吗??真.....温惠苦笑,也不知该不该说他心大。
可平日里最谨慎不过,一步三算的卢大娘子此时却蓦得忘了,李僖并不是天真无邪的小郎君,而是来自那野心家族的,善玩权术的陇西李氏长子,侯府世子,太子舍人
她平日里唯恐避之而不及的家伙。
“消消气?”
不是,他怎么用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啊,再说,他哪只眼睛见到她不高兴了,她哪有不高兴了———好吧,温惠不敢直视李僖的眼睛,不得不承认,的确有点
既然无法对着温慎和其他人述说,那对着只无害但可爱的小兔子灯,总可以吧。
但自言自语真的好傻,温惠不要,嗯.....
“......多谢”
那小兔子灯随着晚风荡啊荡,慢慢变成了氤氲夜色中一颗明亮的小星星。慢慢荡啊荡,将少女的淡淡的愁绪慢慢消匿于无形。
幸世事无常中,仍有人愿为你常燃一盏明灯,伴随左右,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