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师寔寻的是女郎”
见少年神色坦荡,倒弄得温惠一滞,先不说,这难道是什么很正常很光彩的事吗.....
“女郎不必多虑”
李僖的话打断了温惠的思虑,将手掌微弯靠在下颚前,嘴角的笑意更浓:
“当然,也是替元华殿下另作转告”
元华啊.....
也罢,温惠缴械投降,“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还赶着要去看捉鱼呢
却不料面前这混不吝似乎下定决心要跟她打持久战似的,忽又来了这么一句
“女郎何必藏拙呢”
“温惠不过一个闺阁绣女,实在不懂公子此话何意”
可她话音尚为全落,李僖忽欣然朝她走来,一步一步,是无法言语的压迫感,为了不撞在一起,温惠只得后退,同时,她盯着少年那双眸子,那双如蛇眸般闪烁着咬住猎物死不罢休的冰冷光泽的眼睛,似妄想,看穿他心中究竟作何思量
搞什么?
“砰”
不察,背部突然撞上那树杆坚硬的表皮,终沦落至退无可退之境地
啧
“师寔,殿下,还有您,从来不都是一类人吗?”
李僖没给少女回嘴的功夫,晦暗着神色伸手替她别过耳边碎发,指间似有若无得触碰过她的脖颈,微温,那里,还有一小片结痂的伤痕
“疼吗”
他如是道,伴随着冰冷的吐气,两人间的距离靠得极近,近到少年那被风扬起的碎发摩挲过温惠的脸颊,而带来一阵酥麻的绵痒,不过还没等温惠动手甩开,随机便被李僖的下一句话带得提前进入了寒冬,如坠冰窖:
“姚君玉,死了”
死了?
谁?
那个在马球场上温润如玉的公子哥,那个好不容易从庶族混上与几大门阀子弟共桌的才子?那个被自家大兄拍着肩膀对她笑得和煦的姚君玉?
竟然就这么死了?!
......也是,杀鸡儆猴尔
李僖本想从少女脸上谋得一丝一毫的悲伤和愤慨,可出乎意料的,她除了蹙了一下眉外,便只有那几乎称得上麻木的漠然神情
他们是多么像啊
“倘若他一开始就是太子的人话,他会死”
但不该死,那群人,呵,那群人总喜欢拿人命出气,真叫人厌恶
这回轮到李僖愣住了,他原以为温惠对姚君玉有过那种“情意”,可没想到这只狐狸居然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当前最合理的解释,找出了正确答案
为何呢,因为少女对人性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可以
“姑娘何不再猜猜,还有一人也死在了这个秋天,会是谁呢?”
后退一步,李僖笑着,薄唇一张一合,有种如施咒般让人不自觉跟着他的思路游走迷失的魔力:
“孟德有诗曰‘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
试问大魏朝谁称得上这“腾蛇”,温惠她自然能猜到,可她说不出,也不敢说出那个名字,下意识得抓住李僖的手臂,看着少年脸上渐浓的笑意,她忽感,秋风好冷
怎么,可能……
怎会....,如此轻率
“喂,你俩别亲在我眼前了”
蓦得,从树枝上传来轻轻的一嗤,温惠怔然抬头望去,只见那鬼面候官射月正悠哉悠哉得倚靠在树杆上,见她目光,甚至还满不在乎得吹了个口哨:
“废什么话,四个字的工夫,何必像那人一样秘而不发”
她刷得跳到地上,看着候官腰间配着得比温惠腿还要长的长刀,再想想这刀还亲手戳瞎了老虎的眼睛扒了它的皮,温惠又打了一个冷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叫嚣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太师,薨了”
一句薨了,便概括了一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场面一度陷入沉默,李僖垂下眸,而当温惠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尽管她并未见过那位坊间谈之如虎色变的一朝太师,尽管他们的立场存在一定对立,但她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得升起一股浓浓的悲伤——
她听闻了一位老者的离去,见证了一个时代的,一去不复返
薨了,冯太后的弟弟,冯家的顶天大树,随着老人最后咽下的一口气,被永远尘封在史书中
温惠蓦得又感到一阵害怕——是年轻人对死亡最单纯的恐惧,就算神通广大若腾蛇也有没入尘土的那天,如流水般逝去,是所有人皆逃不脱的命运
唉.....他为什么要同自己说这些
太和十九年秋,太师冯熙病逝于北魏平城,追赠假黄钺、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冀州都督,备九锡,谥号为武,哀荣甚重
消息传回朝野,满堂皆惊,而对于皇座上的那人而言,龙冕十二旒,只是轻轻得晃了晃罢了
同年十月,太子元恂奉诏赴平城奔太师冯熙之丧
至此
腾蛇逝,燕还巢
初冬将至,前路茫茫
乾坤,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