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太师很满意,大家都很满意,但他们不会把宝全压在一位女郎一枚棋子身上,冯家的女儿实在太多了,一抓一大把,貌胜小冯后妇德才学在她之上者数不胜数,可就算选到最后,和她的嫡出阿姊站在一起时,文帝还是义无反顾得选择了她
可文明太后不高兴了,大冯后是长女,又是公主所出,不论脾性,身份地位都远在小冯后之上,可终究拗不过年少倔强的文帝,只得将姊妹俩连同着几位族女一同封为昭仪贵人送入宫,意料之中,小冯后是当中最受宠的那位,甚至能说是椒房专宠,帝王恩也再未分及三宫六院丝毫,以至于宠得女儿家骄纵,曾天真得以为他们情比金坚,除却巫山不是云,此生唯彼此
情到浓时,他会握住她的手,一遍一遍重复:
“润娘,朕是一定会立你为后的”
“嗯,妾身相信陛下”
小冯后笑了,这十余年来唯一真心的笑,她将成为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再不是那受忽略被欺凌的庶女,女郎也第一次享受到了权力的滋味,原来和爱情一样美妙,尽管它们,仅仅来自于一个男人的宠爱
但权力,永远比爱情来得声势雷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也许是有些人开始坐不住了,将状告到太皇太后那里,从流言到诅咒到巫蛊屡听不鲜,可文明太后都是尽数压下冷眼旁观,就算当她亲眼瞧着小冯后当众羞辱大冯后都选择按兵不发,只因在她看来,都是冯家的女儿无甚两样,又何必为难人呢
而天真的女郎永远都不会知道,决定她命运的那一句话,竟会是从丝毫不了解自己的阿爷口中说出
“二娘她,性骄纵而怀叵测之心,不堪为后也”
不好掌控啊
于是乎,有一天她忽然病了,病来如山倒,刚开始只是被关在自己宫里任何人都不得探视,形如囚禁,继而有风言风语说她得了什么会传染人的重病,久愈不治,最后,是也不知哪宫的宫人凑到紧闭的殿门外用她听得见的音量故意大笑道:
“太皇太后要将昭仪娘娘送回,冯,府,关起来养病呢”
“什么昭仪,早就被废了,该叫——冯庶人,真晦气”
可她明明没有生病!
不,她才不是庶人,她,她不能回冯府,不,不
小冯后坐不住了,有日下着大雨趁着侍卫换班之际,她用簪子杀了门外前来送饭的宫娥换了她沾血的衣服就急匆匆冲向太极殿——陛下一定能保住她的!他可是一朝的天子!而那老妖妇只是个太皇太后而已啊!
她要告诉他她一直好好的!她才没有生病!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凭什么这本该是她的一切为何总要拱手让于她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啊!!
凭什么!那是她的未央宫!她的陛下!她的皇后之位啊......
一路上小冯后都不知道摔了多少跤,只知那雨点砸在身上时便和闺中那些人的讥嘲谩骂一样疼,骨寒筋痛,可就当她几乎是爬着到皇帝的寝宫时,却忽得,愣住了
殿外,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殿内,是一方执笔一方磨墨的安宁场面,她的阿姊侍候在她的陛下身侧,脸上带着令她作呕的温柔的笑,而他,亦是满含柔情得看着她,直至视线慢慢右移,瞧见了浑身脏兮兮狼狈不堪的,她
呵.....
“哪来的贱婢!还不赶快拖下去!别污了陛下和娘娘的眼!!!”
是太监尖利的叫骂,是,他慢慢缩小的瞳孔以及瞬间变得惊恐万分的熟悉面庞,可她已经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只木讷得咀嚼着这两个字
贱,婢?
“你不过是个庶女,你知道你阿家是什么身份吗!?”
“贱婢的女儿,也是贱婢!!!就算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也是贱婢!!”
“一辈子的贱婢”
呵......
疼,头猛撞到墙上几乎要把她生生撕裂开来的疼,而那个男人在最后一刻甚至还在握着她的手哭着说甚的
“润娘,等朕,等我.....”
凭什么啊.....
她为什么一定要等他,就因为她是个女郎,就一定要依仗着夫婿过活,一定要成为别人的棋子然后被无情得扔掉,抛弃吗!?甚至还要感动于,他的深情?
荒谬
“其实,我父皇对那贱人够好了”
元嫣轻轻哼了一声,脸颊却悄然滑落两行泪来:
“她杀了那么多的人,先后,我的母妃,二皇弟的母妃,数不清的嫔妃宫人,不就是被关在府里三年吗,太师家还能少了她吃还是穿?凭什么要用别人的血暖自己,呸,祸国殃民,迷惑君上,一代妖后”
“于帝王家寻一心,切,他一来不能像驸马都尉对公主那样明面上守身如玉,还不是一个接一个得跟其他妃嫔生孩子(温惠和元嫣同时奇怪得瞥了元华一眼),二则,又不会给她实权只有虚无的情深义重,还会时时提防外戚生事,帝后,当真,可笑,......可悲”
元华依道
而温惠却是‘黑心肝’得想
其实吧,同为庶女,她很能理解冯后的心境,但是她实在比她幸运太多了,可就算这样范阳某些人的话还能成为温惠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一个被废弃的嫔妃,一枚被抛弃的棋子,又没有生母兄长撑腰,要在如龙潭虎穴的冯府囚禁上三年,在冷眼旁观讥嘲甚至打骂中过上整整三年,天哪,那还不如啊弥陀佛一头碰死来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算了
她是怎么撑下来的呢,是因为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承诺吗,还是.....
温惠忽觉背脊一凉,原是檐下射月蓦然向外拉开了窗
“喂,有好玩的,听不听?”
还是,由爱滋生出的彻骨的愤与恨,继而成为,一辈子的怨偶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