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呢,万一只是被废去太子之位,就算是被废为庶人那也比送命要好啊,他死了,她怎么办啊,那些世家大族那么得冷漠利己就算是从前的冯家他们都看不上,更何况现在.....
难道要她去求大兄,去求未央宫的那位赏一个能保障她下半生荣华富贵的好姻缘给她?
那还不如让她也死了,一了百了,哈哈哈哈
缓缓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在侍女们的哭求声中,冯令灿仰起头打量着其上精致的莲花万寿的模样,蓦得,笑出了声
就连渭阳县君屋里的一尊瓷器都是从南方千里迢迢不舍万金运来的青品,就连她坐着的地席都是从西域进献过来的珍奇,她床沿镶着的珠玉一颗便可以顶普通老百姓一年的吃食,可偏偏锦绣中堆起的女郎,却似一具虽美丽却了无生气的空壳
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要那么多爵位有什么用!
都是白纸一张空字尔!!
“我不明白”
“你何为总是致力于用婚姻去折辱一个女子”
“那不然呢?”
那不然呢,她们还有第二条路吗?外戚家的女郎,难道还能有第二条路走吗......
不,她可是文明太后的侄女,她的阿家是公主,她们身上流着同一道血脉,她怎能如此甘心!
没事的,冯令灿慢慢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挥手拂去拉住她袖子哭嚎的侍女,走到台边打开了窗,由着寒风吹走她所有的心酸与软弱
文明太后姓冯,她也姓冯,她能从一介亡国之奴爬到世间最高的位置,她的出身甚至比她更高贵,她的起点甚至比她更高,她一定也可以的!
她是冯令灿,不是没有阿爷阿家就活不下去的小女郎
去嫁个没什么权势的郡王又如何,被送入宫又如何,你看啊,这世道多少乱啊,想谋反的人这么多,她只要能投对注 ,万一呢,万一就能成功了呢?
哈......
“不哭了?”
是一只金翅雀,悄然停在全开的窗框上,冯令灿冷眸望去,带着赤金面具的候官此刻半靠在绣墙处,手中正兴致盎然得把玩着一枝干枯的桂枝,那枝条尾端甚至还挂着个做工粗糙脏兮兮的小红布灯笼,也不知是从哪顺过来的——反正不可能是朱楼碧瓦的南平公府
“.....我没哭”
“好好好渭阳君没有哭不会哭,别误会,是未央宫那位央本官来看着你,她可怕你没办法和好情郎在一起就想不开寻短见,切,可本官就说吗,一个害你们冯家蒙此大辱还差点啷当下狱的罪人——”
那金面候官将那布灯笼小心翼翼得放到袖中,再将枝条潇洒得一扔
“渭阳君难道还会爱他爱的得死去活来非他不嫁甚至要到殉情的地步不可?切,要是本官,直接一巴掌上去,连带着你那蠢货三兄还是四兄都一刀砍了,有辱太后冯氏门楣的东西,不配,活着”
“.....三兄”
“啧,你怎么跟射月似得这么惜字,都一样,两个都是蠢货,所以说啊——”
灭日忽起身施然来到窗前,用带着皮套的单手按住木框,自携风雪的气势将屋中啜泣的侍女成功吓住了嘴,紫衣少女后退一步,那赤金面具是多么得栩栩如生啊,根根羽翅分明,扎得她眼疼,一如候官接下来的嗤语冷笑:
“你们这些人,都只会为了自己未卜的命运黯然神伤,自私虚伪,心比天高”
冯令灿还未将‘放肆’二字斥出口,却见那窗户已被狠狠砸回原处,和北风一同被隔断的,是候官的最后一句话;
“记住,你姓冯”
爱?可她的爱人,却是这个国家的罪人
倘若可以,谁又不想义无反顾呢
......
“所以,咸阳王元禧为何人哉?”
那边厢,几位女郎也堪堪结束了话题,温惠睁着“无辜”的大眼,在射月的‘故事’中出现的大多是些熟人,只有这位的名讳,她还是第一次听见
“先帝二子也”
射月抬头,机警得望向刚刚只发出一丁点声响的窗棂,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停着只晃着毛茸茸的脑袋,好奇得打量着屋内光景的小金雀,轻轻啧声,候官在抛下这么一句后,提刀离开了殿内
帝二子啊,那不就差一点就是——温惠垂下眸坏心得想,真是个尴尬的齿序,要不说这么低调做人呢
......
所以说啊,至始至终,太子元恂的身后,都从未坚定得站过一人
他一生遭到过三次盛大的背叛,一次,来自母妃的谎言,一次,来自‘亲信’的叛队,最后一次,他亦将作为一枚棋子,被永远抛弃在他朝思暮想的草原之上
成为被野心反噬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