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砰得一声跌坐在地,他的泪早已流干,徒留比心死更无能悲哀的低笑,元恂低头看着这被大雨浸没的木板,将指尖深深得扣下,继而漠视着那一丝丝鲜红,渗入这片土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去死
“殿下”
忽得,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携带来一道令人感到窒息的重量,一同压上了少年的肩
元恂仍像只断了线的木偶般垂着头,缓缓闭上眼,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冯,太,师
“从今往后您可就是太子了,您将来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殿下,陛下!”
他疯狂得摇着他的肩,妄想把木偶组建重搭,拼凑出舞台上最完美戏子的模样
“您将来会受到万民敬仰,问鼎春秋啊!”
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和喜悦,仿佛已经透过少年空洞的眼,看到了家族和自己近一步飞黄腾达的灿烂前途
“您千万,不要辜负皇后娘娘的期望啊”
而您心里想着的,倒底是哪一位皇后呢
哈哈......
根本无人在意深宫中一位女子的死活,根本没人在意元恂母妃的死活!
少年闭上眼,他更想去死了
忽而风又至,轻柔得若慈母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使得元恂再一次带着希冀睁开眼,他多希望能够经历一次美梦啊,在死之前,一次就好
“陛下,您瞧,恪儿的眼睛和鼻子和您极像呢”
“.......”
“恪儿乖,母妃给你哼歌,好宝宝,快睡觉,风不吹雨不摇.....”
哈哈哈......
他果然连一场美梦都不配拥有吗......
“你来找本宫做甚,本宫又不是你母妃,边玩去”
“宣道啊,你是太子,自当勤勉刻苦,给幼弟作榜样......老身也乏了,将太子先带下去罢”
“太师?我阿爷现在哪有空见你,要不本侯带你去喝花酒?里面漂亮的姑娘可多了呢!唉,你别走啊!”
背过身急急而去,有那么一口气堵在元恂的心口一直落不下,跟条缠上脖颈的细蟒般将少年憋得几乎窒息,越走越快,他想逃离这纠缠了他数年的梦魇,却蓦然,撞上了一个人
“喂!你没长眼睛啊!”
女孩高傲间带着几分蛮横,依是一袭象征着高贵身份的紫衣,看着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元恂眼睛蓦得一亮——四娘还在世上,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他死了她——
“啪”
好清脆的巴掌声
打得少年趔趄几步,怔然抬眸望去
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此刻正穿着繁冗华丽的大红嫁衣,画着他从未见过精致鲜艳的妆容,双目赤色带泪,用一只惨白的手狠命捏住元恂的下巴,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她道:
“我恨你”
你为什么不去死
“......”
“阿姊,对不住”
他道,高傲的太子缓缓跪倒在地,要不是他的愚蠢狂妄,冯家的没落或许能来的慢些,再慢些,慢到她或许能嫁得一位如意儿郎幸福终老,都是他的不是,而元恂如今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强压着不在心上人面前让软弱的泪水淌下,低低得一遍一遍重复:
“对不住”
“对不住”
“对不住”
他真的对不住她,他等了她十年,她亦然
“这是我家四娘令灿,呦,一位太子,一位郡君,当真好缘分!将来呀——”
“四娘”
这是少年最后一次“贪婪”得握着心上人气急发白的手,戚戚然一笑:
“宣道,已经没有将来了”
将来
人人都和他说将来
他成就了无数人的将来,而自己,却已没有了将来
成王败寇无需多言,他一心求死,将错局终结
愿赌服输,就算赌的,是命
梦里无美梦,梦醒,此生便已收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帝长子恂,性识庸暗,仁孝无闻,图谋变乱,事不获已,废为庶人,永狱于河阳,兴言及此,良深愧叹!”
庶人......
那还不如让他死了,一了百了
比这个让大家都不满意的结局要好
“谋反大罪,陛下竟宽仁至此,和冯家那个东平侯并废为庶人,嘶,难不成,还有复用之心不成?二殿下那——”
李父看向窗牖前独自悠然品茶的李僖,见他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便不由得带上些疑问与好奇试探出声
“许是快近年关,陛下不愿起生杀之事,亦或是柴不够,这火啊,还没烧起来”
太子舍人慢条斯理得站起身,将盏中余下的茶水倒了个干净,昏黄的烛火将少年投射在墙上的阴影拉得奇长,共同葬入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李僖面上,却仍带着惯常的,清浅和煦的笑意
不管干着多惊世骇俗的事
“中尉李彪,阿爷还记得否”
“嘁,那东西可三天两头前来巴结讨好你阿爷,为着博一个‘陇西李氏’贵族出身的好名头,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他从未见过如此会刷‘存在感’的人,下朝堵人那都是家常便饭啊便饭,巴不得让全大魏的人都觉着他和李父关系有多亲密一样
“呵,树德莫如滋,去疾莫如尽,他既如此急于投诚,那我们就给他一次机会”
少年还是笑,却把李父冷了个一激灵
“御史中尉,掌监察,手中当然有许多我们都弄不到的把柄,他又是个聪明人,自是明白该怎么,密劾诬告,以谋逆罪将那元恂”
“赐死”
以表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