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列阵于下,天子检阅于上,今日的洛阳城,战旗飘扬,群民激昂
“杀!杀那些个狗日的齐人片甲不留!”
温惠和温慎由樗等武婢护着来到战马前,看着其上头戴金兜鍪身着明光铠意气风发的自家长兄,拽着马缰是多么得依依不舍,可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呜咽出一句:
“保重”
“你,你一定给本宫好好的!不准......不准把脸给弄伤了,本宫才不要一个丑驸马!”
而姊妹俩身后的元嫣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可怜女官绛华一手拿着药瓶怕公主当场情绪过激昏死过去,一手还要捏着帕子不断为其拭泪。好男儿本就志在四方,更何况是参军报国建功立业此等人生千载难逢之幸事,元嫣扪心自问,她虽不舍,但还是会放手
“什么你了我的,公主殿下该改口称道虔一句,好郎婿,好四郎了”
温惠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情绪霎那间被四兄弄得全无,秀恩爱是吧,算了,小夫妻俩还处在新婚燕尔的蜜里调油阶段,理解,理解
“四郎.....”
?
再也忍不住不回头,温惠不可置信得看去,只见济南公主元嫣拉着郎婿的刀穗轻咬贝齿整张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果然恋爱中的女人会做出些与自己人设极其不相符的事,可怕,实在可怕
“底线,半旬最少一封家信”
半旬!?
哇擦擦,那四兄估计要一手杀敌一手在马背上铺张信笺给他的好新妇写家书了,温惠再度‘无语’,更让她‘无语’的,还在后头
“好,四郎向嫣娘保证,一定一定,半旬一封书信”
青年弯下身,将两人发额紧紧相贴,世界静得只闻对方沉沉而缠绵的呼吸,带着炽热的情谊,化为最后的刹那轻吻
温惠:!!!!????(闭眼转身)
“咸阳王同四郎道,如果此战能大捷,陛下将赐四郎临淄伯之爵位,到时咱们另辟府住,往后余生,唯彼此,嫣娘,等我”
昔日纨绔郎,今朝着军装,眉目舒朗,赛骄阳。妻执缰,泪下两行,纵今生死别,还望君常念
“好,我等你”
卢大兄:都听见了!父母在不分家啊喂
某大将军:你们是不是忘了最前头还有个阿爷了?我不酸,真的不酸
“将军真是家门和睦声磬同音,让本王好生艳羡”
咸阳王元禧闲闲凑到卢父身边,面对南征,他似乎是众将士中最不紧张的一位
而后者照常回以哪里哪里王爷您谬赞了的经典话术,不过他很快便另起话头,试探出声:
“不知王爷觉得,此役,胜算有几何?”
“将军用兵如神,自是十分”
大家都是武官,您少绕什么文弯子
卢父在心里腹诽,与人“狠”话又多还带点天然呆属性的六弟元勰不同,咸阳王元禧似乎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让他不由得想起隔壁李兄家叫人要么恨得咬牙切齿要么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某长公子,得了,但有些话,必须得问明白:
“听闻那荆州长官是殿下您保举上去的人才,唉,某还真得谢过殿下对家弟的照拂啊”
对哦
看着慢慢走上前来一脸警惕的绿衣女郎,咸阳王嘴角笑意更甚
“将军说笑了,地方上的事小王哪插得上手,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屁
温惠虽不怎么熟悉自己那位二叔,但正常人但凡有点脑子想那也是直横直竖之间距离较短吧
她曾在公主府看到过一幅魏齐对峙的地图,因为战事频发,两国的皇都都十分靠近边境,洛阳以荆州地带为缓冲,而齐都,却远在建康,一处中原,一处东而临海
建康之上,是与大魏交界的徐州地界,离荆州不说十万那也有几百里——二叔,是怎么能在荆州被捕的?他都能出逃,是有多蠢才会哼哧哼哧往荆州方向而去,就不怕被察觉?
此外,荆州位置如此险要,竟也是咸阳王的人吗,陛下真的对他置信如此?
.......
“师寔,在看什么?”
是临近城门的一座酒楼,楼上雅轩,青衣少年郎缓缓摇着手中折扇,面无表情得看着军队前头那几道熟悉身影,浑然忘了茶水已冷,熏香已消
元华本倚着墙壁顾自沉思,因见李僖脸上似有不愉之色忍不住好奇同望向温惠的位置,见少女与玄马上的咸阳王“相谈甚欢”的模样,顿时明白了所有,促狭一笑:
“嘶,我二皇兄好像也未尝婚配啊,也不知陛下给他定了哪家高门贵女,唉,不得行不得行,皇兄的年岁要比卢娘子长上十余岁,不合适不合适,但有句话又说得好,年纪大——”
“殿下清楚师寔心思”
“我清楚,陛下不清楚啊,他特意不让几位亲王娶正妃不就是等着惠娘这一辈的女郎长大嘛,到时来个强强联合世家与皇族的关系更加紧密......喂,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元华坐到李僖对面,十分豪爽得将他盏中凉茶一饮而尽,少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甚至带着些嫌弃将元华用过的茶盏用热水重新烫了好几遍。不过笑面虎不笑,证明他心里的确有事
“好啊,你还嫌弃我上啦?不行,我得跟仆射大人告状去,他家世子三天两头翘班当舍人这么些年没一天待在东宫超过三个时辰的!”
李父是彭城公主元华的老师(前者自封后者不认),李僖亦是元华从小看到大的儿郎,于情感上更与亲弟弟无二,因此言语间也颇为随意
“固惠安侯不会肯的”
少年轻轻用手指点着桌案,带着浅浅的自负——拜托,他和惠娘自幼相识两家家主好得都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阿家又是手帕交(被迫)他们还是长子长女,脾性甚至颇为相似,简直门当户对势均力敌天配地配日配月配好吧
“不说这些了,平城,有否异动”
“嘁,可别说了,临去前二皇兄告病得我一人北上不说,城门才刚摸着还没挑个舒服的客栈又被一封急诏召来替你未来好岳家解围,真真白跑一趟,唉?你今日怎得老是走神,在想什么?你的,好,惠,娘?”
“自然,不过,听殿下说起正妃之事......长话短说罢,司徒高肇有一侄女单名唤英的,殿下可还有印象”
“嘶,去年你家设宴时跟冯四娘争锋的那个?呵,真是好一张巧嘴,乘了高司徒的衣钵”
“她,想当太子妃,有点,吵闹”
......
文帝登基冯氏为后,而作为元恪母妃高贵人的母族,太子妃之位给高英无可厚非——本就轮到他们享受享受胜利的果实了,毕竟互惠互利,交易才能长久
元华拿过李僖刚烫完的茶盏又给自己倒满了一壶,脸上泛起讥嘲
“想?陛下没同意?”
“太子不同意”
咔嚓
不留神的一用力,瓷做的茶盏立刻裂开一道口子,元华盯着自己那被碎片划出的鲜红,难得正了语气
“有趣,年纪不大,野心倒不小”
孤不会由着外戚干政
迎风,闻角声激昂,太子元恪就站在父皇身侧,俯视着洛阳城下朝着文帝施施然拘礼浩浩然提缰准备出征的叔父元禧,眼中带着分明艳羡——对军权的艳羡,对,权力的艳羡
可当这艳羡坠落至眼底与浓郁的黑暗交织在一起时,一种连少年元恪都胆寒的情绪,渐渐浮出死水
它叫
杀意
世间种种,无非你杀他来,我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