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赭阳一事毕后,六郎便随陛下攻打襄阳,咸阳王殿下与令尊直引南阳,南平公拒守钟离一地,辅国将军王氏留悬瓠,还有一位宋将军——”
哎呦您这不是了解得挺清楚的吗
“宋参军?四兄寄回来的家书里好像有提及过”
“非,乃右卫将军宋义和也,他家并非显贵世族,但与御史李彪相交甚密”
“李彪?”
坏了,听到这个人,温惠就不由得想起当初在未央宫时,高英高喊的那句
“......枉他当了十余年的太子,到头来以庶人之名连皇陵都不配进,就连一封辛辛苦苦写好的忏悔书,哈哈哈哈,都被御史李彪大人当着我伯父的面撕了个粉碎”
嗯,有意思
“阿爷与御史李氏在政见上颇有不和,如今更是,乌泱泱吵得闹腾”
“还是阿爷一手提拔上去的人呢,背信弃义”
最后这句话李媛华咬得极轻,温惠并未听觉,只道:
“太子与司徒大人呢”
“殿下一切如旧,司徒大人,称病不出”
好一个避嫌,温惠哑然,又问:
“南平公打钟离吗......钟离,那不是先前咸阳王亲信在的地方?”
这点,四兄在家书中有提到过,钟离与几个“阳”之间相隔千里,出了事便很难支援,何况让一个丝毫不了解军情的勋贵去守......他,到底在谋划什么
“这,圣心难测,媛华便不知了”
咸阳王......
四兄的事温惠直觉他依脱不了干系,可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得也太顺理成章太自然了,如一蛇快速伏行于草丛中,让人丝毫抓不住把柄错处
是你们自己粗心大意,是神明佛祖不佑尔
而且
温惠长叹一口气
就算她抓住了把柄,又能如何呢,旁人会信她吗?
显然不会
消息也问到了,女郎刚想放下茶盏起身告退,忽见李家一侍女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急到被新修的门槛绊倒直接重重摔落在地,再抬头迹,一道鲜红若细蟒的湿迹,慢慢得,也从她的额角滑落
“不好了!娘子!不好了!”
“济南公主!公主殿下她!她——”
“啪嗒”
盏落于地,摔了个支离破碎
曾几何时,因果重覆,又是如潮水般的亮光,照夜明
夏夜凉,人心惶惶
“温惠,温惠”
闻得消息的元华迅速从公主府赶来,而此刻的固惠安侯府也早乱成了一锅粥,人影嘈杂呼号奔走,还夹着些隐隐绰绰的抽噎声,混乱,穿行而过,她终于看到了
少女站在珠帘外,脸色发白,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大字——手足无措
温慎也傻了,颓然坐倒在木椅上,情况比她们想得还要危急,就连从内厢走出来的医师都是满头的大汗,一个劲得摇头
“不对,不对,这,这”
有人扶住了她的肩,温惠慢慢从僵硬中暖过身,只听元华沉下嗓音,喝问:
“究竟怎么回事!”
“殿下,公主殿下虽落水遭了些惊吓,可,可”卢府的医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抖若筛糠:
“不至于啊,不至于”
“说”
温惠捂着自己的心口,她知道元嫣素有心疾,可心疾心疾,到底是何种类何种程度,却浑然不清楚
“不至于脉搏微弱至此,气息几近全无啊!”
......
啊?
医师将脑袋抵在地上,声如泣血
“什么!怎么可能!”
温慎瞬得站起握紧扶手,温惠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要不是元华撑着差点就直接瘫倒在地,不可能,恐惧和绝望刹那冲到颅顶,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万一元嫣,不,不可能
四兄,不,不会的
能救的,一定能救的
“嫂嫂为何会落水!”
元嫣陪嫁来的宫婢早已哭晕了一大片,剩下理智尚存者也都灰败着脸色说不出话来,是啊,在她们看来,这一切都太巧了,是意外,是公主自己看了家信,是公主自己不小心坠入湖中
是注定的命运而已
“说话啊!”
因猛用力,温慎砰得从椅上摔倒在地,可还没等小红去扶她早已自个挣扎爬起,一把攥住宫娥的衣领,是声泪俱下:
“你们不是从小伺候在嫂嫂身边的吗!她身上有何隐疾你们不是最清楚的吗!”
“以前都是宫中的太医......”
那宫娥脸色憋得通红,忽然一把甩开温慎,失声叫道:
“还不是因为你们卢氏从前头寄回来的捞什子的信!才,才......”
信,元嫣看信了,谁给元嫣看的信
温惠大喘了两口气,这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鸣翠和卢府侍女不会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为什么,可她为什么要
“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元华大喝,带着些心疼扶住了温惠的手臂
“宫中的太医呢!去请啊!”
“快宫禁了”
闭眼,可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温惠在心里苦笑,若命运是本戏册,她感觉自己都已重走了一遍剧情
落水,昏厥,宫禁,连双方的人员都是那么像。可这次没有阿家为她兜底了,没有阿爷祖母镇住场面了,偌大的固惠安侯府只有两位尚年幼的女郎——她们只能靠自己
“狗屁的宫禁!”
松开温惠,元华握紧腰侧的长刀,将牙齿咬的丝丝响
“又是那个贱人,他*的,走!”
语罢,在一众武婢的应诺声中,公主转身向厢外的漆黑而去,背影决绝,像极了那孤城外准备最后一次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宫门而已,破又如何,只要能亲手剿灭冯氏一族,她就算背上谋反的罪名下他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等下”
蓦得,将军的手被一纤细的力量滞住,回眸,绿裳少女眼中是元华从未见过的坚定,苍白的唇瓣若蝶翼轻扇,却听她一字一顿道
“我陪你一起”
她们是盟友,是同绳的蚂蚱同根的并蒂花,大不敬的罪名,温惠不能让元华一人扛
“温慎,看好这里,鸣翠,告诉枫叔,调取府兵百余,咱们,去把太医,请,出,来”
*的,要干就干票大的,他们可是堂堂北州第一冠族天下豪族之首,什么僭越!干的就是僭越之事!有权干嘛不用!她卢温惠,干嘛要守这些无聊的破规矩!
只有能救得了元嫣,救得了她的家人,大不了
以命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