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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洛阳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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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住”

情急之下,高菩萨忽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揽住了公主颤抖的身躯,再厚的脂粉熏香也盖不住因常年浸泡在书籍药海里的那一份清新和自由,带的走一分,带不走所有

他是医者,他想救人,他想渡人

元嫣一下就怔住了,拓跋嫣一下就怔住了,苍白的指节一根一根得松开,她盯着高菩萨那张带着泪痕却勉强温柔笑着的面庞,抱着头喃喃自语:

“不,你,你,你不是她”

“阿嫣”

在所有人或震惊或厌恶的目光中,高菩萨端端正正得坐好,就这么虚虚抱着她,雌雄莫辨的容颜在烛灯微晃之下,有那么一瞬间,恰似他的名讳

“母妃也想你”

“母妃,一直一直,都很想你”

他叫高菩萨,他不脏

绛华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扇了扇嘴唇最终仰天,不让受触动的眼泪淌下

“阿嫣长大了,成家了,变漂亮了呢”

抬手,菩萨为女娃缓缓拭去满脸的泪,他的手很温暖,很轻柔,恰似仲夏夜母亲坐在孩儿的床边,摇着蒲扇带起的微微的风

“阿家”

母者,为家

女娃娃眼儿笑弯弯,轻轻将脸靠在菩萨的胸膛上,贪婪而又恬淡,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

“阿嫣也想你”

“摇啊摇,好娃娃,快睡觉”

菩萨的声音好轻好轻,温惠死死咬着下唇,汹涌的泪水无声得扑簌簌得落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

“长大将算盘拨响,将书声嘹亮,将弓拉长”

花一般的女子,值得梦幻般的结局,终于尚旭风和日的洛阳,不用面对此后的血光之灾,是她的不幸,亦是她深深的幸运

太和年夏

高祖女济南长公主先无疹患,于洛阳府中仓卒暴薨,时年未满二十,公主骄淫,声秽遐迩,世宗(元恪)多恶之,故密而不发

可戏呐,还没唱完

在这个风云际会的年代,无数的英杰豪强将命运交织成一个死亡的绳结,而公主之死,也只不过是其中那小小的一环

“月将升,日将浸,天将换”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井水溢,灭灶烟,灌玉堂”

“昔日族内皆列侯,却在绿林把命丧”

“唱的什么玩意,词不压脚句不压音的”

悬瓠

守帐的士卒看着另一人嘴里叼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仰头看星星的模样,忍不住腹诽出声。后者也不恼,只嘴里继续含糊念叨着:

“直如弦,曲如钩,死道边”

“嫉之豺狼,妒之仇雠,固守议,遭大戮”

“侯非侯,王非王——”

“诶!那不是卢大将军家的公子吗!”

行伍之人只论真本事,士卒向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最讨厌神神叨叨跟个命算子的家伙,原因无他,少时也有不少鬓发皆白的神棍看着他面相笑嘻嘻说什么——此子将来必成大器

然后呢,除了骗了他阿家两个馍馍外,一句话也没灵验,自己还不是苦哈哈得在这营里熬资历。当然,在这个时代,熬资历是肯定熬不出头的

“啧啧啧,这刚封的临淄伯,还没捂热乎呢帽子就被摘了,他去的方向,嘶——好像是,陛下的营帐??”

没人能拒绝一桩热乎的八卦

“可不是,赭阳城虽打下来了,可......总之陛下雷霆震怒,也不给大将军和彭城殿下面子就将他家长子从前线提溜回悬瓠,真是好一顿痛骂”

卢道虔很急,伤都没养好就急匆匆赶去救人

此事终究是他大意,经历过差点狗带的危机青年也早就将什么功名利禄都看了开,什么高官伯爵他再也不想了,就算“永世不仕”又如何?他是范阳卢氏的公子,阿爷是大中正,九品中正的大中正,只要不在洛阳触天子霉头,地方官怎么说都是够格的

到时候再与嫣娘把小日子一过,也是美哉

可长兄是个极好极好的人,是范阳卢氏的长房长子将来的家主,更与此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万万不能被殃及

可是在权力的擂台上,不折不扣的好人注定是要完蛋的

文帝很生气

不仅是对跪在下面梗着脖子(还带着点不服)的愤青卢大兄,还有对自家后院起火,妻妹相争不得安宁的头大

候官消息传得极快,洛阳和前线没什么事是天子不知道的,比如火烧赭阳,再比如夜闯宫门

不过元华够意思,面对候官和御史的“审问”,不仅对温惠只字不言甚至连元嫣的事都没说,也没扯太子与李家,只道是自己恨毒了冯后,宁死不从强婚

总之老娘不服,要杀要剐你们敢的话就随意吧

不是,再怎么恨也不能

也不能带着上百人去撞宫门吧,但凡带个几十人都能用仪仗随驾糊弄过去,你带这么多人,不是干架是什么?不是谋.....

天杀的,撇开私情不谈,从先秦到如今处死公主的事那是少之又少,就算以“谋逆大不敬”之名论罚那也是要将驸马家扯下水的,而元华的夫家......嘶,自己诏书下的太早了

文帝仰头望着营帐的圆顶,人快到中年,忽有点抑郁

自己在历朝历代的帝王里也算好脾气的了,真的脾气已经很好了

*的,你翻翻史册哪个皇帝被太后擅权数十载亲政后不仅没把人家一锅端反而要钱给钱,要官给官;哪个皇帝给自己的兄弟甚至妹妹那么多实权;哪个皇帝面对谋逆也只是杀几只出头鸟;哪个皇帝面对误军情不但没让人家蹲大狱,反而客客气气“请到”悬瓠养伤

(尽管有些不能说的理由哈)

可好脾气的文帝并没有得到底下人的“善待”,反而外头家里都乱,思及此,真真头好痛

朕的头真的好痛

他还年轻,他想做一位明君,宠冯后宠归宠,但前朝半分都没让她沾到,子嗣也无防止女主乱国,未央宫的宫卫更是打起来都不够塞牙缝的

他只想做一位明君,结束乱世的明君,饮马长江实现大一统的明君

他由衷得希望史册上能记载的是他迁都洛阳,兴汉制,实施三长均田等累累功绩,虽然家事有点理不清,但也不想留下任何和暴君有关的评语

因此

“卢卿”

做人做事尚且要留一线,火烧一座城,实实太狠,太过了些,反正文帝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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