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鸣翠上来碰了碰温惠的肩,哑声道:
“公子他们,已经到城门了”
“嘶,好安静啊”
还是那个铜驼街,新人对着满街的热闹傻笑,旧人却察觉出了丝丝的不对劲
不知为何,卢道虔变得有些心慌
他闻到了雨后潮湿的气味,大火烧光后丝丝的焦味,马蹄踏在泥路上刻入的铁锈味,越来越进,檀烟,以及压抑着的悲伤气息
为什么?洛阳出什么事了吗,什么人走了吗
神经大条的卢大兄并未察觉出异样,而就当马车即将驶回固惠安侯府时,一道人马忽将他们拦了下来
是太子的车轿,是随侍的舍人,他们对着他们遥遥抱拳行了一礼,是带笑的寒暄
与大兄一同下车,第一次,卢道虔看着元恪与李僖温和秀气的面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和不安
“祖业,庆祖”
骑着马向前几步,李僖拍了拍卢大兄的臂膀
“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
回以爽朗大笑,至少对于男子而言,这的确是属于他最好的结局
“阿爷在府里等您,燕郡路远,还望保重”
“仆射大人真的是”
摸了摸后脑勺,卢大兄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地方不比中央太守又事务繁杂,来自官场前辈的提点,小辈自然求之不得
“庆祖?”
“啊”
卢道虔回神,不知为何他的背脊已被冷汗薄薄覆了一层,但看着李僖微微张合的嘴唇,他听不见他的声,世界在瞬间静止,是被误认的唇语——
节哀
!
!??
!!!!!
“都尉不一同来么?”
将马头调转,元恪回眸看向单手撑着车壁一脸苍白的卢道虔,开口问询:
“不”
不可能
卢道虔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不了”
青年抬头回望,是很勉强的笑
“庆祖先将包袱细软护送回府,就,就先不奉陪了”
“好吧——”
他不懂马上太子意味深长的笑,只觉心已跳破了嗓子眼,濒临破碎的边缘
可按照嫣娘的脾气,肯定早就来城门等他了啊
不可能
许是病了罢,也快到换季的时候了,嫣娘的身子不好,应该,应该......
对,卢道虔你不要自己骗,呸,吓自己
“阿姊.......”
临于风中,温慎扯着她的袖子尤是不安,绛华跟在她们身后,虚弱而又平静,望向渐渐驶来的车轿
“哇——”
阿驷自是没见过如此气派的府邸的,嘴张着,几乎都能塞下一个大苹果,又见门口等着的几位娘子皆是锦衣华服,风姿绰约,愰神间,孩童还以为自己真到了阿娘曾与他念叨的“仙境”
车停,跳下,阿驷不懂阿兄牵着他的手为何在轻轻发颤,只知其中一位穿着粉色衣裳的仙子在瞧见他时,脸色瞬间如纸白
继而涨红,不由分说上了前来,对着阿兄的脸就是狠狠的
一巴掌
什么,从外头带回来个私生子——
她气得浑身发颤,气到没有理智去思考甚的年龄事实,继而推了一把阿兄,指着他鼻子大骂道:
“嫂嫂对你那么好!你既然,你既然”
阿驷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任何人都不能欺负阿兄!
于是乎,孩童张开双臂护在了青年身前,忽而又觉,有一道极冷极冷的视线投在了他的身上——是一位与曾经那个慈祥的太守衣着相似的女子,她冷笑着,转身踏回了门槛
“慎娘”
另一位绿衣仙子道,可还没等她接上下文,身后的阿兄忽一把推开了阿驷的肩,颤着身将双手压在粉衣仙子的肩上,直直剜向她的眼睛
他在笑,内心疯狂的不安与面对小妹时强撑的和蔼一同变为不正常咧开的嘴角,他在笑,带着最卑微的乞求向命运发问:
“你嫂子呢”
绿衣仙子摆摆手,欲叫一位侍女打扮的人先将阿驷带下去,可他才不要走!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的阿兄!
“阿家,阿家”
孩童不懂北方的俗话,只当是与阿姊类同的称谓,冲过去推搡着温慎的腰,嘴上还喊着
“阿家,坏!”
粉衣仙子垂下眸,用一种很可怕很可怕的眼神盯着他看,盯了他良久良久,她忽又笑了,笑完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用力扯开青年的手,哭着也往府内跑去
她好失望
携带的风吹起了温惠的鬓发,她很平静很麻木得抬了抬手,这次是两个结实的嬷嬷将阿驷拦腰抱起带了下去,女郎看着兄长通红的眼儿,一步一步,踏下台阶
她要说谎吗
她该怎么办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阿兄”
女郎声音温温柔柔的,似那如水凉夜
“一路可好”
“你,你嫂子呢”
“嫂子”
真可惜,她已流不下泪,温惠扬着脸蛋看着卢道虔长出青须的下巴,她哭不出来,她只能笑,很勉强很抱歉的笑:
“嫂子,最近身子不大好,太子殿下宽厚,念及旧情——”
驸马谋害公主,他,活不了
“便接她到郊外行宫养病来着”
好恶心
“......”
求求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她啊
卢道虔没有说话,只用一种看陌生人般的目光瞥了眼温惠,抬步自个闷头往府内走去,独留女郎站在空荡荡的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
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应该知道
“你做得很不错”
有人在身后轻轻揽住了她,是那熟悉的松竹墨香,温惠闭上眼,第一次,她对这种“同化”感到发自内心的抵触
尽管那代表着大局
尽管那代表着更高的地位更高的官爵更光明的将来
“我们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