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是回不来啊
可,这就意味着,崔氏要再度与满朝鲜卑官员为敌,清河侯还没为个孤女闲到这种地步
但若诸事都要去谈意义谈价值谈回报,那人生才是真无意义
她们不懂
崔时云闪烁的眸光中带着丝丝失望
她们不懂她的执念,所有人都不懂
“不对!这些和公主落水染病有甚的干系!”
芜梅脑子转得极快,立刻将众人的思路从过去拉回到了现在,只可惜,他们谈的从来都是将来
“干系?”
绛华向前几步,视线越过她们直直看向阖紧的门锁,她知道,她即将说出的话但凡落地,在场二人,必定有去无回
可她想那么干
她要为她的殿下报仇
报浅显的仇,报牵强的仇,报无望的仇
“自然大有干系”
“切,空手套白狼尽说假话——”
“殿下薨了”
“啊?”
“绛华!”
“公主,薨了”
女官闭上眼,陈述着令她心如刀割的事实,而另一边的芜梅怔愣了两秒,可侍女的反应是多么快啊,立刻撇嘴低低道:
“......与我们有甚的干系”
“当夜固惠安侯府,你们也在场,应当清楚殿下素有隐疾,卢氏不会犯这种错误,而只有本就心怀鬼胎之人,方会乘其之危”
眼睛再度睁开,在济河焚舟干他丫的之前,绛华并不吝啬让她们做个“明白鬼”
“所以”
“谋害公主,当以死罪论之”
“叮”
堂外,济南公主留下的宫婢们故意敲响了门环,是不紧不慢的性命相逼
崔时云沉默不语,芜梅后退一步,是慌乱中的勉强一笑
开什么玩笑
这算什么证据什么推论!无凭无据就草下判决,简直就是强词夺理,简直就是——
呀咧呀咧
证据嘛?两个字就够了——权力
权力,能轻而易举屠了一位商贾全家并毫发无损,自然也可以,无声无息处理掉两位无权无势的女子
温惠将手撑在下颚处,不语,从崔时云的视角看去,她是那么的兴致盎然,那么的坐山观虎而岿然,尊贵的上位者,向来都只要做最后的裁决就好了
“殿下之事”
素衣女子还在竭尽全力保持冷静
“时云很抱歉,但清河崔氏从不接受强加的罪名,若有任何冤屈,不妨,一齐去官府——”
“那倒不必了”
是一道清冽的少年嗓音,兀得打破了室内所有的剑拔弩张
是太子
银袍赛月色飒然,李僖与卢大兄紧跟其后,看着元恪欣然走来的身影,温惠虽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还是出于礼节将上位让出
而就在少女起身准备行礼的霎那,元恪经过她身边的脚步蓦得一顿,少年仍保持着那目视前方的高傲姿态,低低说了这么一句
“孤觉得,卢娘子有一句话说的不错——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就
让火将纸,彻底烧毁
太子摆袖,独自一人坐于最上座,俯视着底下众人开口就是:
“崔娘子,您可认识孤皇叔,咸,阳,王”
元恪多少聪明的一个人,自是明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元嫣堂堂公主史册上怎么的都得有三言两语,那就——
点兵点将,来找替罪羊呗
本来他准备将罪名全推到某精神失常的“鳏夫”身上,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与士族的合作还得继续,嗯......那就
欺负欺负弱小罢
顺带,借刀弄一弄人
“不识”
崔时云避开卢大兄关心的视线,如实相告
“可......身边人呢”
“帮腔”李僖很自觉得替元恪接下话茬,拾眸看向素衣女子身侧的芜梅,笑意冰凉:
“这位娘子,师寔在那夜卢府宴中,好似见过”
“嗯?”
元恪立马来了兴趣:
“昂~孤记起来了”
少年用一指斜斜撑着太阳穴,笑意和煦:
“那日阿姊好像是被一口齿极其伶俐的侍女气到病倒来着,唉,孤当时就想啊,陛下素以礼孝治天下,此等目无尊卑出言不逊之人,真真违法乱纪,真真可恶”
“可我家女郎是被她推下水的!”
“芜梅”
崔时云淡淡出声制止,淡淡起身至于客堂正中,淡淡道:
“前程往事,时云无心再辩,可若将谋害公主之罪强加于我等之身,那便恕清河崔氏,无法从命”
“清河崔氏”
元恪只笑着重复了遍这四个字,温惠抬起头本欲说些什么,可却被身边人轻轻扯了扯大袖的边,青年侧过脸,鬓边碎发拂过她的面庞,依如其声凉凉
“惠娘,你还记得当时庆祖大婚,大将军说的那些话吗”
区区罪臣之后
就像雪崩时没一片雪花无辜,少女也在有意无意间,参与命运对可怜人的绞杀
真出了事,清河侯自己避嫌都来不及,怎会去管那一对孀妻弱子,世道向来凉薄,人心向来凉薄,罪臣孤女,两肋无助
“这位娘子”
元恪声音依是温柔
“孤知道你,倘若没记错的话,前些年京中走水令家......节哀,那时,好似就是皇叔救了你,对吧”
“......”
“不是我”
芜梅攥紧了拳头,梗着脖子回道
“我没理由害她,也不可能,害她”
理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欲加之罪,不须理由
“是你......”
堂门再度被向内推开,夏夜的冷风灌入,崔时云鬼使神差般向后望去,曾经那前途大好的新郎官被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向她走来
是他
卢道虔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
一场关于年少绮梦的镜花水月,最终被现实轻而易举击得粉碎,转而变为刺向她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