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暗示,文帝身侧黄门默默端上托盘,轻轻落放于元华身前,看着那瓶口细如咽喉的毒药,后者颤着手握了上去,广袖一遮,移形换物,临空举起际,却无任何异样
忍不了了,这都是什么事!
“等下”
纵直面天子与诸位皇亲,温惠也要去拼那一拼,可就当女郎想下场来个跪地磕头求情一条龙时,一只冰凉的手,堪堪拦于她半起的腰前
是李僖
“惠娘,切勿急躁,请相信师寔”
青年双眸泛着光,很认真,很笃定
“不会出事的”
毕竟他们的剧本,还没正式搬上戏台呢
温惠一迟,相信他吗可她从未完全信任过除家人外的任何人,然而
对视,他的眼神就像洞穴深处蜘蛛抽出的丝,牢牢捆住少女的整颗身心
相信他吧
毕竟,你们利益共生
“李师寔”
缓缓坐下身,温惠望向青年,她实在太了解这些成熟的政客了,冷静,冷漠且冷血,于是乎,少女尾音染上乞求,郑重地反握住他的那只手
“请不要骗我”
请救救她,拜托了
救?
拜托,元华从不需要他人拯救
众目睽睽,她将那“毒药”高高举起,就像盛宴时遥贺的酒盏,从容而又那么得潇洒,直直对向面有不忍的冯夙,神色不甘的冯令灿
道:
“杂种们——”
冷笑,抬腕,坦坦荡荡,元华将毒药一吞而尽,翻转,松手,细瓶于半空进行了场再完美不过的自由落体,是清脆的支离破碎——啪嗒
赛箭破空,直直扎入地心
“地狱见”
“陛下!”
而她,也终究晚来了一步
当浑身沾满血污一时还以为干了票大的射月砰得声破门而入时,正恰恰对上了这一幕
是她不可置信的回眸,也是,满地的狼藉
不.....
只有鬼知道她赶来之前与那俩候官进行了多久的厮打,打得口吐血沫肋骨都快断了——可神明,还是跟她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射月”
闹剧终于结束,文帝疲惫抬头,继续履行着自己审判长的职责
“是你,将六娘带到钟离的罢”
“.....”
“你来做什么”
公主强笑着看她,眼角噙着不知何时沁出的晶莹,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从正中如瓶碎开般
无话,抿唇,低眸,直视,射月握紧了腰侧长刀
有那么一瞬间,候官的血肉与鬼面彻底相连,凶魔窜出,共愿去干一场天地共诛的荒唐事——
杀掉这里的所有人
真可惜啊,谁叫她是人呢~是人就有心呐——
“是”
他是她的主人,疯狗再无心,也不会咬向其主
“真是.....荒唐”
呀咧呀咧,更荒唐的,还在后头呢
“师寔”
“殿下,是时候了”
就将这死水,彻底搅浑罢
“父皇,儿臣有事禀报”
就在那君臣相望,剑拔弩张之时,大魏的太子豁然起身走下看台,他站于公主身侧严肃着脸,在对着上首天子拘了一礼后,忽道:
“太师驾鹤虽是国哀,可在儿臣看来,弑其者,并非陈留长公主元华”
那你为啥不在这之前——
温惠握手成拳,李僖觉其异样,凑到女郎耳边低语了些什么,只瞧着前者的神色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变为了不可置信的沉重
还行,谜语人最起码长了嘴
“太疯狂了”
温惠喃喃,但她不得不承认,这一计可谓是兵行险招,刺激地很
“而是——”
“咸阳王元禧联合长乐冯氏,故意为之”
“荒唐!”
亲王纹丝未动,也正如其想,冯令灿蓦得起身回斥——哎呀呀,总有更苦大仇深者为其作替罪羊,不是吗?
“殿下的意思是,是我们杀了自己的长兄,呵呵,荒谬,比起这事,您薄待已逝阿姊,密而不发之事才更罪大恶极吧!”
我,的,天
文帝整个人都不好了,元恪的阿姊,他的女儿!?????
监国大臣和候官是吃白饭的吗!!!
剜星:对不起,但就一个人......看不过来捏
“陛下”
来了,该自己上场了
作为“太子党”,自己也需戏分不是
温惠咬了咬嘴唇,故作惶恐地站起身,想了想,还是不演那扑通下跪声泪俱下,嘴里哭叨官老爷明鉴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一套了
“嫂嫂她,她”
泪,应声从女郎苍白的脸颊滑落,岂不荏弱可怜
文帝眼眸彻底暗了下去,老天,真的把他当蛮夷整啊!
“咳咳咳”
是猛咳,喉中腥味上涌,外头打仗倒也罢了,为何自己家里也——
祸乱往往起于萧墙
“陛下!”
“皇兄!!”
3
2
1
“噗”
血,又是血,黑红的血从元华嘴中涌出,如从地狱生出的猩红触手,刹那侵满公主整个下颚
“砰”
瞳孔在一瞬间涣散,身躯在一瞬间瘫软,天地合目,地门开
“殿下!”
不顾血腥,射月颤抖着蹲下身抱住了“毫无生息”的她,文帝瞳孔一颤,又是一下接一下的剧烈咳嗽
搞什么啊!
到底是谁下的毒!自己根本就没有,没有......作为兄长,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
温惠不忍地移开视线,可当眼眸对上正中上首的天子之时,蓦得,她愣住了
还是血
故意遮掩,天子抬臂擦去嘴角血渍,他在强撑,强撑着维持大局
太和年的夏末秋初,十六岁的卢温惠即将目睹一场彻底意义上的,精神弑君
“......”
假作真时真亦假,全假太假,半真半假亦容易惹人怀疑,可若
无限趋近于真呢
李僖低头拭了拭自己袖口,没错,他给元华的那瓶就是毒药,只是毒性没那么强解药也包管够而已,以此来达到
假死的效果
在一时无话的死寂中,鬼面候官沉默地将公主双手抱起,不等任何人发号施令,转身向堂外而去
向那道明月而去
然
戏未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