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如果这世间存在鬼的话,那他大概就是遇到了一只女鬼。
这只鬼很有礼貌,藏着自己并不打扰他,像个田螺姑娘一样给他送些小东西,极偶尔时还带着逗弄的意思。
但他竟然不反感。
他垂着眼把课桌上新鲜垂露的黑玫瑰随手扔进垃圾桶,而将窗台前的不起眼洁白昙花护在胸口。
即便每天会有新的昙花送来,过去的昙花他也不会丢弃,他亲手将它们制成一朵一朵的干花陈列在床头。
他把今天最新的昙花别于礼服胸襟前,登上校庆的舞台,坐在钢琴前开始演奏。
琴声悠扬里他侧目看向观众席中,黑暗里的学生们面孔不甚清晰,他很有耐心地目光逡视着,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里坐着一位面容温柔美丽的少女,她正专注地看着他弹奏。
心情随着琴声扬起,嘴边下意识勾起笑意。
他想,原来这就是他的那只小女鬼。
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少女眸子惊讶地微颤,她迅速地别开了眼,而后似乎是想起什么,又移回目光。
他已经没有在看她。
——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看到了她,这样或许会吓到她,他静静地想。
但他的余光仍旧牢牢地在观察她。
直到晚会成功结束,他作为代表致完词,在离去的人群里只能看到她的一片裙角。他急匆匆地追上去,却再遍寻不到她的身影。
心情冷却,他压着眉拒绝了刘词同他们的邀请,自己一个人离开学校。
月亮高悬,他在路边看着红灯倒数,绿灯亮起,影子被孤单地拉长一路延伸过斑马线。
有辆黑色轿车忽然横冲直撞地冲过来,随后一声急速的刹车声和汽车碰撞声响彻天际,他倒在地上,手却紧紧地抓住突然出现的少女手腕。
“抓住你了。”
我的小女鬼。
他笑着对少女道。
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后怕,本来是跟着宋别叙回家,在看到同样的车袭来时,她心急之下什么也没想就冲上前像拉住他避开那辆醉酒驾驶的车,天旋地转间却反被他桎梏住了身体,挟持在怀。
远处的车辆燃起了火,有尖叫声和奔跑声赶来。
昏迷前他执拗地看着怀中的少女道。
“别走。”
直到看见她点头答应,才满足地闭上双眼。
*
竹西有点懵,她不知道为什么宋别叙可以看到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可以看到自己的。
这就是光球说的特殊手段?未免有点过于菜了吧?
宋别叙昏迷着手却还紧紧地抓着她,她被他拉着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无奈地看着救护车来,然后再跟着一起前往医院。
所幸其他人还是看不见她,也触碰不了她,只有宋别叙可以。
真是奇了怪了。
好在她拉宋别叙拉得及时,他只是在躲避时撞到了脑袋,没有受什么伤。
虽然她隐隐感觉当时宋别叙好像是在特意等着那辆车来,但是怎么可能?宋别叙又没有之前的记忆。
宋别叙被转入了高级病房,夜已深,病房的灯光被拉灭。他的额头缠着绷带,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竹西坐在床边,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的手给挣脱开,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昏迷了还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看着睡着的宋别叙,目光变得柔软,伸出手指将他的额发拂开,轻轻探了探他的脸颊。
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松了口气,她撑着脑袋注视着床上的人。
在这一个多月里以来,她常常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上课、放学、看书、弹琴……
她偶尔也会去看看越悦和楚溪在干什么,找找简月莹现在在哪里,也曾在校园里看到汪逍洋的身影,甚至她还想过去给姚云一点教训。
但她做不到。
她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所以最后她只能是看看,然后又回到宋别叙这里。
在这虚造的世界里,她在意的东西不多,陪在宋别叙身边算是现在唯一甘之如饴的事情。
后来她偶然发现自己开始能触碰到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糖果、花、伞……不分种类,没有规律。
为条件所限,她能为宋别叙做的不多,只能用这些小玩意儿来希望能让他开心一点。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呆到多久,也不知道光球究竟想让她看到的是怎样的画面,她能做的只能是珍惜每一刻。
尽管未来不知道在哪里,但至少现在,听着宋别叙的呼吸声,她已经足够满足。
睡意袭来,她趴在宋别叙的床边缓缓闭上了双眼。
月光从窗外倾泻而下,一支迎春花颤颤巍巍地迎着露水伸进窗台,地上两人的身影静静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