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决定很有些艰难。
秦耀阳舍不得周婉,却又深知道自己做得不妥当。
染竹的眼角余光瞟见周婉几乎想从床上下来,当下心中鄙夷,她想起自家主子的云淡风轻来,只道:“二少夫人累了一整日,久等您不来,想来这会儿也该困睡着了。她既然给您添了被子,也是让您不必挂怀,只管在外头歇息的意思。”
染竹说得轻巧,可秦耀阳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秦耀阳就是这样,他可以拒绝沈宁音,妻子每次都恭顺柔婉,叫他觉着心里熨帖,作为男人、作为丈夫,都有理所当然的满意。
可现在,自己不回房,沈宁音却依旧如此迁就,这让他心里万分沉闷,甚至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不甘来。
秦耀阳捂着胸膛,眉头拧紧,不知在思忖什么。而他身后的周婉倒是大大松了口气,转头朝丫鬟递了个眼神:“还不快将人送出院儿去?”
丫鬟连忙应了声,染竹也不多话,转身就走。
周婉伸手去拉秦耀阳,男人却是一抬胳膊,将她指间的袖子抽了出去。
“婉儿,你好好歇息。”秦耀阳转头叫住了染竹,沉声吩咐:“今儿,爷在书房歇息,你领人过去将床铺好再回去给你家少夫人复命。”
他说得斩钉截铁,甚至连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给周婉留。
不一会儿,祁秀院的人走了,秦耀阳也走了。
屋子里突然就冷清了下来,周婉抓着被子,刚刚男人还坐在那儿的,可伸手一摸,却半点温度也没抓得住。
贴身的婆子走了进来,看着她掐在被子上的手指因为用力剧烈颤抖。婆子脸色一白,连忙拉过周婉的手。
“哎哟,少夫人,您这是作甚?”那锦被上竟被掐抽了丝。
婆子知晓她心里苦,叹了口气:“少夫人,世子爷定是念在您身子伤着,不好搅扰,他这不是没回祁秀院去了书房么?”
周婉仿佛没听进去,她木然地转过脸,拿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婆子:“去拿镜子来。”
婆子连忙从妆奁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铜镜,又举了个烛台凑到近前。
周婉将铜镜照在眼前,借着烛火打量着自己。
暖色的火焰将她病弱的模样都衬出了几分妍色。
“少夫人天姿国色,靡颜腻理。”婆子说着奉承话。
可周婉知道自个儿的情况,她二十九了,已经不年轻了,哪怕每日里用名贵的脂膏,用上好的粉黛,也快要遮不住岁月的痕迹。
只是眼下不同,她为着惹那人的怜惜,为了今日能留下那人,周婉一丝不苟地装扮过。至少此刻在镜子中,周婉没有发现脸上有半分老态。
“我与那沈二相比,谁美?”周婉问。
婆子笑着应声:“自然是您。少夫人与从前并无太大区别。”
周婉松了口气,她也觉着大抵是自己太过敏感,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他没去找沈宁音,只要他不去,那么他心里就是有自己的。
周婉这样想着的时候,目光逡巡,突然,定格在铜镜里。
她的眸子惊恐地瞠大了。那昏黄的铜镜映照中,她发现了一点白。
周婉不敢置信,缓缓低头,终于从肩上抓起的发丝里定住了那根白发。
“啊啊啊!”她狠狠扔掉了铜镜,捂着耳朵尖叫。
“撒谎!你在撒谎!”周婉抓着那头发用力一扯。
随着头皮上尖锐的痛,一撮头发直直被她给揪了下来。火辣辣的感觉刺激着她的神经。
“不成了,我要不成了!”她浑身发抖,婆子慌忙抱住她:“少夫人,别胡思乱想。”
“世子心里是有您的,一定是有您的!”
兰心居内的心碎与惶惶不安并未影响到沈宁音的安眠。
她安排好事情后便歇了。
翌日清晨,沈宁音精神头都恢复了不少,虽还有些瞌睡,但她素来识大体,天刚蒙蒙亮便已经起身。
今儿要开宗祠,秦耀阳既是世子,那她即便不必成为家族掌管庶务的宗妇,也需要成为秦氏一族荣耀的表率。
她早早去到松鹤堂的时候,老夫人也是过了一会儿才起身的。
老年人的瞌睡少些,可孙媳比自个儿还早,老夫人倒是又高看了沈宁音一眼。
抬手便笑着招呼她进去用膳。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闵氏才蔫蔫的走了进来。
看见沈宁音在,闵氏的瞌睡都醒了几分。
老夫人看向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闵氏清醒过来时,就瞧见桌子上的饭菜都吃了不少:“母亲,怎么没等我就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