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的手掌一寸一寸握紧,松开嬷嬷,抬手擦拭眼泪。
“你说的对,我还有哥儿呢。我的齐哥儿,一定能继承侯府的。”
一定可以!
彻夜安平,府邸的灯笼熄灭,仆婢们尚未起床洒扫。
表面上一如往日般宁静。
可此时,沈宁音已在雨后潮湿的黎明前领着人推开了厢房的门。
“啊……”半梦半醒间的女子惊醒,沈宁音挥了挥手示意女婢们上前给陈青霜穿衣裳。
“你……你要做什么?”陈青霜满脸地惊慌,看着沈宁音的目光里分外害怕。
“妹妹无须担心。”沈宁音声音不见半点怒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温柔:“你穿戴妥帖后,我会让下人送你回青衣胡同。”
陈青霜闻言,这才停止了挣扎。
等穿戴好,陈青霜捋了一下发丝,满脸写着防备。
陈青霜原本只是旁观者,一个旁观者看着秦耀阳这样优秀浓俊的矜贵郎君疼爱自己的妻子,会羡慕,会不甘,但她始终只是局外人。
可是陈青霜被他错认了。
就那么一次,她觉着,此前所有的人生都像是泥沼,唯独那人的怀抱才是救赎,被那样的人抱着,她才真实地感受到了爱的滋味。
正因为尝过了滋味,陈青霜才觉着,眼前的沈宁音什么都有了,她除了孩子,拥有了富贵、夫君的爱、长辈的放权。换位思考,陈青霜绝不会放过想要夺走夫君之人!
沈宁音看了她一眼,却出乎陈青霜预料地起身,淡淡吩咐:“好了,趁着天没亮,送她回陈家。”
不放心,沈宁音脚步略顿,微微偏头又吩咐了一句:“遮着脸,莫叫人看了去。”
陈青霜觉得万分不可思议:“你……你不为难我?”
沈宁音已经走出了门,听见了陈青霜的话,但她并没有回答。
这是沈宁音最后一次帮她。陈青霜前世的结局甚为凄惨,今生,陈大人升了官,正五品的官宦之女,好生爱惜名声,便是送出去联姻,陈家那位主母也不能再像前世一般几百两银子将陈青霜卖给老头做个侍妾。
若安分些,做个青年才俊的正头娘子也未为可知?
等到兰香回来复命,说是把人送回了青衣胡同,沈宁音这才略点了点头。此事她原也不必那么上心的。
陈大人靠着的,就是侍郎府与昌平侯府,前日,陈守岳得罪了侯府,如今,陈大人若想攀附秦家与沈家,全都系于沈宁音一人之手。
陈大人不是蠢货,没有沈宁音点头,绝不敢直接将女儿送过来侯府碍眼。
沈宁音只盼着陈青霜长点脑子,守口如瓶,若然张扬出去,她怕是要倒霉了。
用过早膳,祁秀院也不见秦耀阳过来问询。沈宁音原以为秦耀阳留了人过夜,怕是起了心思的,没料想,他竟跟忘了安置陈青霜这个人一般。
“少夫人,方嬷嬷来了。”染竹恭恭敬敬地进来禀告。
沈宁音微微挑眉,淡淡道:“叫她进来把。”昨儿晾着方嬷嬷一宿,却也不能一直晾着。
染竹却没走,又道:“她身边儿还跟着陶妈妈。”
陶妈妈是闵氏的人,如今与方嬷嬷一块儿来,想必是松鹤堂那边儿要有说法了。
沈宁音面上不显,从桌案后站起身。
果然,陶妈妈是过来请沈宁音去松鹤堂的。
沈宁音理了理衣裳,欣然前往。
兰香很是紧张,半路上寻了个机会凑过来小声说:“少夫人,这可怎么办?老夫人那边定是有不好的说法……您就一点儿不担心?”
“担心有何用?”沈宁音见惯了风浪,知晓一个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松鹤堂内,几个人满面愁容。沈宁音穿过垂花门走到屏风边儿的时候,老夫人正叹气。见她来,老夫人便换了张笑脸:“宁音,来,坐祖母身边儿来。”
她招呼着沈宁音与她并排坐在上首,一旁闵氏的脸色已经黑如惨云。
沈宁音敛衽行礼,最后挨着老夫人坐在她下首:“祖母,孙媳坐这儿就可以。”
做主母的,若是正式场合,要主持宴席,坐在上首没什么错处,但私底下,却不能越过了婆母去。
沈宁音心里知她是在试探,进退有度,礼仪周全。老夫人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越看,就越觉得叹息。
这样好的规矩,比起周婉,也是要胜过不少的,若是能生下侯府嫡长子,也算不错。可偏偏自个儿的孙子又……
闵氏的脸色稍稍好转,等老夫人点了头,她才坐到了罗汉床另一边。
“宁音,这次找你来,也是为着你屋里的事儿……”
老夫人将将开口,便听见外头有人喊:“世子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