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人找到我,说希望买我的胸牌。他说,他是记者,是来找赛提斯.柯克兰做专访和秘密调查的,他知道赛提斯.柯克兰的丑闻,他要曝光虫族愚昧专制的丑恶,让这个杀人屠夫身败名裂……”
“你就把胸牌给了他?”
“之前是想要让我拿着微型摄影机去拍的,但是我拒绝了。他就让我把胸牌卖给他。”
后面的事情,他们就都知道了。
“可是老师,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个人答应我了,他说他只会去调查赛提斯.柯克兰。而且,你也不喜欢他,很看不惯那个杀人犯不是吗?”吴佐羽焦急道。
克里兹望着他,眼底的失望怎么都藏不住。他问这个愚蠢的学生,知不知道学校是严禁外人进出的,知不知道买胸牌的人姓谁名谁,家住哪里,什么职业,身份有没有造假,是不是间谍。
结果学生除了一个观察网的记者,支支吾吾,什么也答不出来。
“所以,你就这么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把胸牌给了一个很可能是间谍的人?”
“……知道为什么高考在6月,入学却在2月吗?一个学期的军训教育,你全然不记得。”
“你真的,真的是第一军校的学生吗?”
吴佐羽失笑,“老师,您知道吗?其实我本来的分数是够不上第一军事学院的录取线的,但是我有加分。”
“——牺牲军人子女加分。”
“不知道老师您还记不记得红陆战役,也许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是一场没什么名声的,很小很小的战役。可是我记得,因为爸爸死在那里。”
“死在虫族的翅膀和爪牙之下。”
“我不想要死亡补助,也不想要一等功臣之家的牌匾,更不想要那50分的加分。老师,我想要爸爸回家。”
可是爸爸再也没有办法回家。
“我视您为偶像,我想好好学习,然后上前线,杀虫子为爸爸报仇雪恨。”
可是战争结束了。
他找不到复仇的目标,浑浑噩噩不知时间流逝。就在他终于打算放下一切向前时,那个名叫赛提斯.柯克兰的虫族上将走进了他的视野,他知道,那就是对方的总指挥官。
于是仇恨就这么被转移,被集中。
他想要赛提斯.柯克兰死。再不济,也要这个杀人犯、刽子手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老师,您就不恨他吗?”吴佐羽接着问,“您是第三军和元帅抚养大的,看到昔日的亲人在眼前被剖开身体撕裂成碎片……您,难道就一点也不恨那个家伙,恨虫族吗?”
克里兹望着他,许久,开口。
“战争总是伴随着死亡,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也就没有做指挥官的资质。”
恨,为什么不恨。他忘不掉死的不明不白的崔叔,忘不掉被俘虏的梁叔,忘不掉那个被鲜血注满被尸体填平的沟壑……他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无暇顾及身旁人的来去,到最后,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曾经可以给他依靠给他玩闹的第三军变得陌生,换了模样。
“家国天下,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家和国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小家就没有国家,可是如果连国家都能被你舍弃,小家呢?”
可他已经不是什么都看不明白的稚童,他是肩扛第三苍穹军的指挥官,是五大司令官之一。世界不是黑白,战场上没有对错。当人命已经可以用一串冷漠的数字代替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战争的遗民,沉在了血与肉的沼泽里。他又能做什么?前进,前进,不计代价的前进。牺牲前方是为了保护后方不被牺牲,死掉一批人是为了防止死掉所有人。
“吴长庆如果知道他牺牲性命也想要保护的国家,想要保护的儿子,为了他背叛他至死都在守护的一切,他会怎么想。”
哪怕那批人是他的亲人,哪怕他亲手将抚养他长大的人送上永远回不来的战场。
“如果这就是你仇恨的原因,那么你不适合这里。一场非屠杀灭种亡国的战争,也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悲剧。恨指挥对面的柯克兰,那为什么不怨恨指挥他们上前线的我呢?对面也是一样。战争是个循环,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人因为这样的原因恨上你。指挥官的路不适合你,你没有这样的资质。”
手染鲜血,你死我活的和平是和平。握手言和,和谐共处的和平也是和平。但显然,后者比前者带来的牺牲少的多。所以他可以忍下仇恨,他不能让他们白流血。
克里兹推门离开,“好好想想吧。”
门后,他还能听到男生的呼喊。
“您知道我爸爸的名字,证明您也把每个死去的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您怎么可能不恨!”
“只有恨,才会记住每个细节,不是吗?!”
恨,永远比爱更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