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舟一怔,想到陆卿母后的死,赶紧跨步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两人一坐一立,桌上的放着一小包粉末。梁文帝敲着扶手,抬眼凌厉地看了他一眼,“这话出了御书房的门要是说出来了,你掂量掂量自己的九族够不够让朕诛。”
那人大惊失色,赶紧跪下连连磕头,“陛下,臣自然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去。”
“知道就好。”梁文帝满意了,挥了挥手,“去吧,记得事情做隐蔽些。”
出了御书房的门,那人才小心擦了擦汗,敛了神色匆匆离开了。
谢一舟心中激荡,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抬步跟上那人的步伐,心中忍不住冒出不可思议的猜想。
如果文皇后并非简单的因病去世,那么陆卿自己呢?
他敛了心神,一路随着那人乔装改扮地出了宫,坐上马车,来到京城的一座宅邸。
所幸的是他在这个世界除了陆卿之外,在其他人面前就跟空气一般,没有任何实感。因此哪怕他跟着上了马车,驾车的小厮也没有任何察觉。
下了车,看门的守卫也对那人十分熟稔,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就上前将他迎入。谢一舟不禁觉得奇怪,抬头一看,越发愕然。
那牌匾上面明明白白写的,是文府两个字。
进了正厅,冰冷凝滞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一个下人都没有,那名守卫也早在门口之时便退了出去。一名身穿官服的老者高坐主位,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始终明亮,他略微抬眼,捋着花白的胡须示意,“张太医,坐。”
“多谢丞相。”张太医赶紧俯身道谢,小心地坐了一个边缘。
“张太医此次前来,”文丞相端起案边的茶盏,随手掀了掀茶盖,“应该是圣上又有要事吩咐了你吧?”
“是。”张太医拱手,“陛下似乎有些心急,他召见微臣,问太子殿下的身体为何还未见效。”说到这里,他打量着文丞相紧拧的双眉赶紧道:“不过丞相放心,微臣已跟陛下说明,此药只能循序渐进,陛下也并未多疑。”
文丞相沉默许久,才说:“当初陛下也是这样让你给惜娘下药,致使她生下卿儿之后亏了身子,撑了五年,还是去了。”他啪地一声放下茶盏,动作大得滚烫的茶水也溅了出来,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因为疑心文家,落得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终于连惜娘的儿子也容不下了。”
张太医一听这话,吓得赶紧跪了下来连连求饶,“丞相饶命!微臣已经知错了!”
“起来。”文丞相似乎觉得聒噪,那对浓白的眉又拧了起来,他疲惫地挥手,“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留到如今。”
“多谢丞相。”张太医忙不迭起身,却也不敢再坐了。
“如今你的身家性命都在老夫手里,老夫也不担心你会背叛。”文丞相缓了一口气才说:“唯独有一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尤其是太子。”
他苦笑了一声,“卿儿那孩子重情,若是知道自己的父皇……”说着又摇头,自顾自地道:“罢了,罢了。悔不该当初让惜娘嫁入皇家。”
张太医垂首站着,不敢接话。
文丞相显然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垂眸道:“记住了,以后圣上吩咐你,只需表面应付就行。不管有什么交代,都要事无巨细地回禀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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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回了东宫,陆卿练完剑出了一身汗,沐浴完正随意地擦着一头长发,看到谢一舟走进来,他先是不自然地避开了目光,可见谢一舟久久不说一句话,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抿了一下唇,他语气不算好地开了口,“……生气了?”
谢一舟没反应过来,想到梁文帝做的那些事情,他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心中的怒气几乎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若不是想到陆卿此刻的处境弑君对他并不算有利,若不是想到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他的脸颊忽地传来一阵温热。
谢一舟愣愣抬头,下意识唤他:“卿卿……?”
这一次,陆卿没有反驳他的称呼,而是垂眸良久,才缓缓出声。
“孤那一下,确实推得太重了。”陆卿捧着他的脸,却没有看他,语气有些别扭地说:“御膳房做了新的糕点,要不要吃?”
陆卿自己不大喜欢吃那些腻腻的东西,他殿中的那些都是谢一舟吃完的。
可没想到过了两年,他依然记得。
望着他关切又试探的脸,谢一舟鼻尖一酸。他俯身埋在陆卿的颈间,没有说话。
“谢……一舟。”陆卿脖颈瞬间泛起了红,他轻轻推了一下,“你放肆,快点松手。”
“殿下。”殿外突然传来心腹太监的声音。
陆卿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羞耻的感觉,他赶紧扬声道:“不准进来!”
“是。”太监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应了一声,“殿下,您是不是有什么麻烦?”
陆卿咬牙,麻烦?眼前这个老是对着孤莫名其妙动手动脚的家伙就是个大麻烦!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羞恼,谢一舟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尚年幼的陛下那双凌厉的凤眼含着水光,面红耳赤的模样,觉得眼前的人如此的鲜明。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史书中完美无缺的梁武帝,只是一个普通的、别扭又要强的少年。
他没松手,反而紧了紧自己的怀抱。
陆卿无法,却又顾忌着不敢再用力推他,只得朝着殿外问:“有什么事?”
太监有些讶异向来严谨的殿下居然把这事儿都给忘了,但还是恭敬道:“殿下,今晚是七皇子的满月宴啊。”
听到这句话,谢一舟微怔,脑中忽地涌现陆卿说过的话,“王婕妤?”
陆卿诧异抬眸,小声问:“你怎会知晓?”
“殿下,”见他不应声,太监的语气带了些催促和焦急:“现在就快开席了,您快收拾收拾准备赴宴吧,去晚了陛下会不高兴的。”
“好。”陆卿只得暂时不再纠结此事,转头吩咐:“你去把文家做给孤的那对银项圈装好,一会儿带去给七皇子做贺礼。孤马上换衣服。”
确认太监远去之后,谢一舟缓缓松开了陆卿,认真地看着他摇头:“殿下,你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