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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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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远远望着,那聚堂灯火通明,上面的塔层隐没在夜色里,却比夜更黑暗深重,轮廓若隐若现。

下了一层,便见一个赤膊青年,体格雄壮非常,八尺来高,大臂肌肉有力地鼓胀,犹如石雕。他从底层拉扯出一头通体乌黑的公牛,候在楼底。见到他们下来,就牵着牛,紧跟而来。

聚堂里,火塘正烈烈地烧着,周围几条板凳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侗族老人,正出神地望着烟雾,一语不发。那牛被引进堂内,拴在一根柱上。

烟气腾腾,呛人眼目。苏逾白抬头去看堂顶,果然没有内层,房梁交错着搭上去,一层一层越靠越紧,如同蛛网。火光牵连着影子,便在那梁上起伏摇曳地跳舞。一闪,一闪,梁上雕花便时不时照现出来,很快又没入阴影中。

最顶上太高了,黑洞洞的,完全瞧不清楚。

檐下满满地挂着辣椒与苞谷,血红澄黄。德全老爹正坐在火前,看见他们,沉默地站起身来,佝偻着背,拍了拍手。

牵牛的汉子当即走到火塘前,抱住一根梁木。他一足踏上去,发出咔地沉重一声。这才叫人注意到不同寻常。那根木头中,原来插着一条条细短的横木,贯穿两侧,以作手攀脚蹬。这竟是一架蜈蚣梯,一直连通到顶上去。

那汉子体格健壮,身形却灵活,速度也快。不多时,他的身影便陷入顶上那照不见的黑暗中。又过了许久,始终不见人形。若非那“咔,咔,咔”的声音依然单调而微弱地响着,只叫人疑心他被个无底洞吞了进去。

终于,上面传来一声不同的响动,闷闷地,好像身体撞进了某块木板,数息之后,几蓬灰尘才慢慢悠悠地飘了下来。

坐在火塘边的老人们,皱着眉头,挥着手,将灰尘赶出去,不让它们落进火里。其中几个人,缓缓地仰起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面往上望着。

他们在等着什么,烟雾里,老而浑浊的眼睛里燃着一丝丝的暗火。

“轰!嗡——”

那顶上忽地传来一声巨响,如同雷声大鸣,滚滚而落,震得人气血翻涌。

是鼓声。

那上面有一口鼓!

苏逾白即刻便判断出来了。而旁边一双手已经紧紧地压上他耳朵,骨节硌得他生疼,扭头去看,伏肆那冰凉的银面具几乎都贴到他脖子上了。

“轰——轰——轰!”

一声未毕,一声又起!这声响,把寂静的空气当即便就撞裂了,火塘里,火焰噗噗地跳动,急躁地扭动尖叫着。这声响好似千万块石头,从这塔顶抛出来,流星一样,一往无前地向四方飞掷而去,落地便砸出一个大坑,将整个夜眠中的寨子尽数惊醒!

梁木微微地抖动着,而那声音还在继续。暗卫身上淡而冷的血腥气缓缓流进苏逾白鼻腔里,翻涌上来,渐渐盖住其余的所有气味。指尖扣在发间,是冰的,掌心却略带些低凉的温热,还有一点点柔软,紧紧贴在脸颊上。

他一时有些目眩起来。

“轰!轰!轰!”

一次又一次,有力而急促地搏击着。仿佛将心都给一下下敲碎了。血液跟着鼓声搏动着,炽热挤胀,狠狠往外压着,简直要喷出皮肤。

足足敲了七下,那声音才止住,余韵嗡嗡,如蜂群绕梁盘旋不止,久而飞散。倒叫人觉得远不止这个数。

那双瘦削的手从鬓边撤下,指腹擦着他的耳廓,轻浅的一触。好像梦里的呼吸。

伏肆后退一步,扭过头,眼睛直视着聚堂门外。

火塘中的烈焰跳了一下。

它落下去时,门前的黑暗里显现一张冷冷的脸,悬浮在空中。

接着,便是两张,三张……一个个从四面八方出现,一张张面孔紧紧挨着,或是麻木,或是好奇,或是漠然,虫卵一般密密麻麻,将门口与四方尽数堵死。

那些脸推攘滚动着,往里靠拢。

第一个人迈进聚堂之时,那颗头便忽然有了身子。火光照着他青黑的侗人服饰上,也照在他手里出鞘的长刀利刃上。

后面的人,一个个皆如他的翻版。挤入聚堂,围着中间的火塘,成了一个圆,挤不下的,就在堂外围着。

老王走到这聚堂的正中央,扯开嗓子,用侗语开始发表一番演说。

他语气时或低沉宛转,时或慷慨激昂,虽然听不懂,但这效用显然是十分非凡的。那些陌生的脸上,渐渐就出现怒火。许多穿着草鞋的脚,在地上不安分地跺着,吵嚷声起了,有人一下下挥起手里的刀。

当老王结束最后一句,手指向苏逾白时,许多阴恻恻的目光,带着浓厚的敌意,便向他射了过来。

苏逾白眯着眼睛,道:“王老板,你这是何意啊?”

老王啐了一口。

“呸,”他暴躁道,“王老板也是你叫得的?不知死活的家伙,便是叫你王爷爷,今儿个也饶不得你!”

伏肆的面具缓缓转向了他。

老王咽了一口唾沫,望了望周围手持利刃的众多汉子,才定下神来:“瞪什么瞪?老子就站倒在这块,你动老子试哈子看!老子早晚把你那银面皮给剥下来,一双招子挖了,当牛蛋嚼!”

苏逾白抬手:“在下不知何处得罪,还请老板示下。”

“不知何处得罪?”老王似是更怒了,跳着脚,两个眼睛里都能冒出火来,“还你母妈的老锅盖!你还跟老子翻!你算老几!当个皇帝的走狗,板马日的,便以为人人都要听你的!不知何处得罪?老子铲死你!当日真是给猪油蒙了心,好心好肺地留你一住,你个怂包给人追得狗急跳墙,倒好烧我房子!你以为那是什么地方?老子在那里干了三十年买卖!说走就得走,凭什么!就凭你人多四哈?老子给你瞧瞧什么叫人多!”

苏逾白微微笑着,暗暗伸出手臂去把伏肆摁牢了:“若只是为了这桩事,倒也无需劳动诸位好汉了。当日性命攸关,事急从权,实在是对不住。那间客栈,老板尽管开价,在下照赔便是。”

老王瞪着眼睛:“老子的命硬得很,要你操心!”随即又冷笑:“谁稀罕你几个臭钱?如今倒是晓得花钱买命呢,告诉你,晚了!你以为那就是间破房子?哼,不知死活的东西,那可是天地会在扬水城的分舵,你烧了天地会的地盘!天地会纵然没什么大人物,也不会你那条狗的好武功,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虫蚁也有虫蚁的活法,我们没本事,所以这教义便是千首一心,不管什么人惹上来,这仇都必须得报!不然,又怎么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他看着苏逾白有些惊讶的眼神,大出一口恶气,快意道:“丝儿,实话教你个乖。你当我为什么要来这肇洞?那船走得好好的,怎么就冒出个洞来?是我凿的!老子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引你到这里。我们这寨子,有不平之事,就备一只牛,登楼击鼓,叫人都来这聚堂之下,等着众人来判。哼,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这一寨的人,可都是天地会的兄弟!”

一寨人同属一个集社,除却血缘之情之外,又加一层信仰的枷锁,联系也便就更紧密。苏逾白虽于江湖中事知道得不多,可倒也能揣度出几分。黔南地广人稀,大山里头,官府势力更是鞭长莫及。在这荒芜偏僻之地抱团取暖,倒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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