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远猷闷闷不乐地后退一步,一面念叨着“你说话必不能算话而算个狗屁”,一面出门去了。
“现在,”薄許谟朝伏肆露齿一笑,“愚人可要宰了你。上来吧,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也好叫愚人开开眼。”
伏肆漠然道:“我不同你打。”
“哦?”薄訏谟兴致勃勃地瞧他,上上下下地扫视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在旁边的人身上,顿悟道:“愚人明白了。”
他旋即转身上前,一招攻向苏逾白。
他动作快,然而伏肆更快。锏挥来之时,他手中的细刀已经悄无声息点在了薄訏谟的腕上。
薄訏谟手臂急速下沉,消去一招,险险避开,笑道:“如今呢?愚人与这位公子,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但他是狗主子,对吧?”
伏肆转头看了苏逾白一眼,声音沙哑道:“去梁上。”
人人都瞧见,那人适才是如何倒挂在梁上,动作如此轻熟,就像是已经做了一百年蝙蝠一般。薄訏谟闻言大笑,往上一跃,蜻蜓一样立在横梁顶端,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伏肆也跳了上去,他的身影隐没在暗色中,
苏逾白仰头去看,只能瞧见薄訏谟那淡黄的衣衫,浅银的光影,与一团模糊的黑暗缠斗。梁上只有疾风阵阵,那是锏猛挥之时的破空声响,却丝毫听不见伏肆的回击声。唯听到薄訏谟动作越来越快,但无一声击中,便知道伏肆已然尽数避开。
伏肆是暗卫,所习便是杀手的本领。就是动手,也不会与他硬抗,凭着动作之快,身形之轻,暗中又看不清晰,在数十根房梁上游走闪避,伺到破绽,便一击毙命。
薄訏谟则将锏舞得密不透风,如疾风骤雨一般,罩住周身,攻守兼备,不给他一丝破绽可循。
这样一来,倒陷入僵局之中。伏肆疾转奔驰,薄訏谟大力舞锏,两者皆消耗颇大。苏逾白暗暗皱眉。他家暗卫动作灵便,爆发力也强,可有得必有失,把身形练得如此轻薄,只怕不能持久。
一念刚下,只听薄訏谟在头顶道:“你这哪是狗?分明是一只乱窜的耗子。愚人这就叫你乖乖待在粘鼠板上。”
轰地一声闷响,他竟一锏击在房梁之上。木块碎屑从天而降,雨点般打在人头之上,晾晒在上面风干的苞谷之类,落在火堆里,便烤得噼啪作响,十分地焦香。
梁已然是断了一根。伏肆足下之地被毁,被迫跳开,落在另一根横梁上,薄訏谟紧追上去,又是一击,轰掉大半根。
如此,只听上头轰鸣不绝,薄訏谟丧失理智一般,一口气砸断四五根,只为了叫伏肆不能再逃。聚堂当真晃动起来了,玉米辣椒到处乱飞,金黄火红的一片,德全老爹瘫在座上,而任凭老王怎么喊,上面两位只是不理不睬,他气得都要哭了,吼道:“疯子!都是疯子!谁准你们在这里撒野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料想方才若在地上打,更是波及无数人。
这时,便听哎呦一声惨叫。一人从高高的屋顶上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口鼻出血,形同昏厥。定睛看时,既非伏肆,也非薄訏谟,却是刚才爬上去敲鼓的侗族汉子。他敲完后,听见下面喧嚣,急着爬下来,爬到一半,这两人就已经上梁打了。他见势不对,只得挂在那蜈蚣梯上,往下观望。谁知梁柱被打断,整个人就摔了下去,一时砸昏了,闭住了气。
老王冲过去把他扶起来,慌里慌张地没看清,还以为是死了,悲从中来,嚎啕起来:“夭寿啦——出人命啦——大哥——你儿子啊——我的亲侄子啊——狗日的,还打呢——”
薄訏谟眼也不眨,举锏就向伏肆挥去。伏肆听说自己打死了人,身形却是一滞,眼睛已经下意识朝苏逾白看去。便是这一个恍惚,已经给劲风扫到,整个人落在地上。
他低头半跪着,想是受了内伤。唇角溢出一抹血来,滴答落下。薄訏谟跳下来:“还躲哪去?”
他喉间有大片血痕,鲜血淋漓,浸湿了领口。显然是刚才在暗处,被伏肆割到了。伏肆喘了一口气,提身向上跃去,再次落在梁上。
薄訏谟仰头望着,忽而笑道:“愚人忽然想起,愚人是要杀狗,却非与人比武过招。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何要听畜生的话。”
他回手转过锏来,却又一次猛地刺向苏逾白。
伏肆瞳孔紧缩。
厂公虽然习武,却非专长于此道。高手过招,决计躲不过去。他在梁上,再有什么动作,也是太迟。此番,就是逼他跳下去,生受了这一击。
他未及多虑,便要纵身跃下。面前却忽棱棱掉下一卷白绫,它极速坠下,便如触角,竟卷住了薄訏谟那锏头。
这柔软非常之物,薄訏谟大可以力破之,不知为何,他却猛地回力顿住,就这般让它绕在锏尖,生生顿在苏逾白身前。
薄訏谟抬头向顶上望,神情似有几分恭敬。
那白绫洁净至极,长长一匹,从交叉梁顶的极深邃处垂下来,柔弱幽微地晃动着,瞧不见路,好似一根从天宫里落下来的蛛丝,顺着便可爬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
它就仿佛一个微弱的,泛着光的神迹,不应当在这里存续。德全老爹并着几个侗族老人,跌跌撞撞地跪下来,老王扶着他侄子,目瞪口呆地望着,趴在地上磕头。
一切都安静下来,唯有火光轻轻地舞动着。
清泠的女声从顶上传出。
“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