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页页翻着,忽然抓起来,怕自己反悔似地,从窗户那头跃出去。因为在上面花了很多精力的原因,一时间竟然忘了可以直接将它们毁去。
他悄悄地蹿到乐佚游那屋子窗下,正要往窗缝里边塞时,却看见了一个人影。
苗邈蹲在底下,眉毛和嘴角都往下耷拉着。
伏肆跳下去,沉默地蹲在他的旁边。
“她睡了没?”苗邈问他。
伏肆指了指里面点的灯,意思很明白。
你看不见么?
苗邈叹了口气,低声骂道:“妈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你说?”
他看了一眼伏肆,神情很是复杂:“有时候我倒是很羡慕你,无牵无挂,清清静静的,从来不用碰上这种事儿,咱俩换一下多好。”
“你不会觉着好的,”伏肆简短地说,“直接去说吧……”
苗邈猛地抬头,磕在窗沿上。
他龇牙咧嘴,发出无声的惨叫,舌头含糊而很快地滚过一串话,大意仍然是怎么可以?绝对不能够!伏肆听过很多遍,每次都任他喷涌那沧海横流一样的情绪,今天却不能沉默了。
“为什么?”他说,“有什么错么,你?”
有什么错么,我?
“当然,”苗邈激动道,“谁不会说?人人都会说,连树上的雀子都会喳喳地唱歌,春天里猫也不间断地叫呢。可你总要比畜生考虑得多,当你说出口的那一刻,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若她是那种心肠冷酷的人,拿你当个笑话,倒也罢了。可她偏偏是个好人,你看似是把决定权让渡给她,其实上只是把自己的烦扰不管不顾地扔过去而已。”
“怎么会算是烦扰呢?”
“怎么不能算是烦扰呢?”苗邈说,语调更高起来,“你也不看看两个人的身份,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怎么能叫她去为难呢?”
伏肆如被五雷轰顶。
“啊,”他不知道说什么,尽然成一种恍然大悟,“是呀。”
“这样自私的人,初时可能会获得一点怜悯,但日子长了,只会被厌烦的。”苗邈声音低沉下去,“我不能让她讨厌我。而即使不明说,一旦不小心,也会被这样聪明的人察觉出来,多余的东西,无论怎样珍贵,也会成为无形的一种负担。所以更要藏着好好的。不然,我就是太蠢了。”
“是啊,”伏肆喃喃道,“真是太蠢了。”
是他的错。他不该失掉分寸的。而来自他的期许,对厂公来说,与其说是负担,倒不如说是一种僭越的羞辱吧。
太蠢了。
他怎么敢的。
……
苗邈眨着眼睛:“不是,我已经很伤心了,你还真骂我啊。”
伏肆转过话题:“但……他如果已经知道了,要怎么办呢?”
苗邈一下子蔫吧了。
“是啊,”他说,“怎么办呢。”
他们肩并肩蹲着,任由夜露在头发上滚动,颇有难兄难弟的觉悟。
“我要能想得出来办法,我就不会在这里蹲着了。”苗邈总结,他抬头一看,忽地精神一振,“她睡了!”
果然,不知何时,灯无声无息地灭掉了。
“我回去了,”苗邈兴奋地站起身,冲他摆摆手,“你也回去吧。”
“哦,”伏肆也站起来,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两个一起被关在外面的小孩,一个却提前被允许回家了,剩他一个眼巴巴地望着门,“好的。”
他看见苗邈蹑手蹑脚,却又蹦蹦跳跳地绕进去,活像一只大摇大摆的大鹅,到了门口,冲他挥挥手,脸上有一点疑惑,似乎在奇怪伏肆为什么还不走。于是也对他挥挥手,便见苗邈冲过来,和他隔这一条走廊,很用力但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几乎是用气音在嘘嘘,口型却又夸张得让人想往里面塞一个包子。
“你真是一个好朋友。”
伏肆怀疑苗邈自己都听不见,但幸运的是他耳朵很好。
这个从来没有收到过的评价让他嘴唇动了动,几乎是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来:“哎。”
他回去时,才发现事情压根就没有办成。不过不要紧,他想,以后总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