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里坊小院,雁萧关和陆从南蹲在马厩中,两人苦着脸,鼻孔中塞着布条,显见对上次制肥时销魂的气味印象深刻,此番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完善。
眠山月一双小鸟眼亮晶晶的,满是期待。
雁萧关小心翼翼先掀开坑上盖着的草席,又将席下厚厚一层泥巴用铲子铲去一边。
陆从南极为缓慢地闭了闭眼,在心中做好了接下来一天都吃不下饭的打算,才探头往下看去。
黑沉沉一片。
再看一眼,他舒了口气,看着和山上随处可见的泥土也没多大差异,起码没鸟粪那么恶心。
雁萧关试探伸出手,将严严实实堵在鼻孔中的布条取下,在陆从南惊悚的瞪视下,他抽抽鼻子,诧异道:“居然没什么怪味道。”
在陆从南退走之前,他探出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陆从南鼻头的布条抽走:“行了,没多大味道,熏不着你,放心吧。”
见状,眠山月探着小爪子将绑在鼻孔上的小布条取下,叽叽喳喳道:“系统出品,必是精品。”
小样看着别提多得意。
“对吧,爹?”它这声爹更是喊得越来越顺口,话语里是满满的求夸赞的意味。
它性子急,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催促:“我们赶快试试吧。”
雁萧关小心翼翼取了些肥料,蹲在好不容易保下一条花命的芍药跟前,抖着手给花施肥。
“小山月,这肥料是真的有用吧?你爹这辈子养过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唯它硕果仅存,可别被你这肥料反害了性命。”语气难掩担忧。
陆从南撇撇嘴,这几日若不是他,眼前的芍药早死透了。
眠山月昂首阔步:“绝对有用,放心吧。”
见雁萧关眼中仍带忐忑,信誓旦旦放狠话:“若是不成,我自己关小黑屋去。”
短短时间已经足够雁萧关摸透眼前这个小东西的性子,爱撒娇,爱热闹,最怕孤单,就是他含辛茹苦带大的陆从南,虽然爱哭,可也没这般娇气,雁萧关心里已经认定眠山月是个小雌雀儿,也愿意纵容着它,平时口里威胁要将它关小黑屋多是放狠话,真这么干,他当然不舍得。
这会儿眠山月自个放话要进最不愿待的小黑屋,显然对肥料信心十足。
雁萧关暂且信了它,心中甚是期待,隔半刻钟便到芍药面前转一圈,面上紧张又忐忑,比产房外等着母子平安的新手父亲还无措,关心得紧。
“殿下,效果没这么快,再怎么也得等个三两天,”陆从南被他来来回回的动作晃得眼花,委婉劝道,“你现在再怎么盯着看,它也不能多出朵花来。”
雁萧关置若罔闻。
陆从南忍了一会儿,想到个办法将人撵走:“殿下要是没事,不若回皇子府看看,这几日瑞宁公公给我传了好几次话,说梁将军送去府里的鹰成日闹腾,你再不回去管管,皇子府都要被折腾得乌烟瘴气了。”
雁萧关根本没将这事放心上,听陆从南提及才想起来还有这码事:“梁施琅已经送过去了?将鹰放了便是,瑞宁怎将它留在府里?”
陆从南一愣,嘀咕道:“殿下先前又没说要将鹰放走,瑞宁公公哪里敢私自处理?”
他眨眨眼,蹲在廊上仰头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那可是天都千金难求的漠西雄鹰,听说可威武,训好了比狼还厉害,就这么放啦?”
雁萧关漫不经心地转过身,身形看着吊儿郎当的:“鹰击长空,鱼翔浅底,各物皆有归宿,何苦要强迫它们适应人类的喜好?”
陆从南注视着雁萧关的背影,恍然想起小时只比他高一个头的少年,还有常陪伴在雁萧关身侧的狼,那是一头如山岳般高大的母狼。
母狼看着慵懒温暖,狼瞳深处却藏着褪不尽的凶戾残忍,是他小时的梦魇,毕竟不是谁人生都会有被母狼踩在脚下,龇着牙张口欲噬的经验。
他第二次从死亡的阴影下捡回一条小命,还是因为雁萧关。
比竹竿粗不了多少的身体挡在胖嘟嘟的他面前,及不上他一半的宽度,可落在他泪眼朦胧的眼中,高大的恍若仙人降临,顷刻间将安全感注入他弱小的心脏。
雁萧关此时的眼神与回忆里母狼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却再也不怕了。
甚至,他的神情反而变得平静:“就像殿下幼时将徜风送回漠西一样吗?”
雁萧关的眼神一变,随即微微挑起一侧眉,眼前恍然出现一双兽瞳,本该凶戾残忍的眼眸却温柔宁静地注视着他,来自亲自哺育他长大,拖着锁链教会他捕猎的母狼。
徜风,雁萧关识字后为母狼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