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殿下从未想过放我离去,什么钦天监测算吉日都是借口?”
“是。”薄珩果断承认,清冷的眉眼染上恣睢淡笑,“从那个洞中脱身以后,我就再未想过放你,我们会喜结连理,琴瑟和鸣,比翼双飞,我们会在一起的施施。”
宋泠然遽然红了眼眶,声音也不禁哽咽,“你怎能如此?天下人会骂我们的?”
“不会有人骂我们的。”薄珩语气稳到连个颤都没打,从前他在宋泠然跟前只是乖顺蛰伏的学生,而今终于在宋泠然跟前表现出了身为太子运筹帷幄的一面,强势得令人发指,“明日我便让母后把你调到坤德院做女师,然后逐批放宫人出宫,时日一久消息封锁,旁人只知道你是坤德院的女师,而非我的老师,介时我们便能在一起了。”
宋泠然只觉薄珩过于天真,又高声问:“那百姓呢?文武百官呢?”
薄珩仍是淡定微笑,“百姓不曾知晓宫中事,只要我诏告天下,你入宫三年不曾承职,你我关系名不副实,百姓们不会说什么。至于文武百官更是好办,太傅大人德高望重,我去他门下跪一跪,他会心疼我,纵我私德有亏不曾影响朝堂,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事情罢了。”
宋泠然愈发绝望,一颗心似浸在冰窖里,半晌没说出话,直到眼泪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才缓缓道:“殿下想得那样好,焉知人心不古,天下人哪儿有那么好糊弄,我不能污了宋家的名声。”
这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众口,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她相守,不过自毁清誉,教天下人失望。
薄珩低声道:“没关系,若是千夫所指,我一人担责,对外只称是我强权逼你。别怕,我会为你遮风挡雨。”
疯了。
当真是疯了。
他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名声。
他丝毫未曾想过他的决定会招来何等的祸患。
而又将她陷入何种境地。
宋泠然闭上了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此时,殿外狂风大作,吹得窗外树木摇晃不止,接着豆大的雨珠砸落在瓦片上,整个长春殿都笼罩在瓢泼大雨中。
哗啦的雨风分毫没有吹散殿中的悲闷,倒是燃起的返魂梅香雾被吹得没了形状,像极了庭院混杂着泥土的可怜桃花,香气殆尽。
薄珩取出袖中的锦帕,为她擦拭眼泪,温柔道:“施施,和我在一起好么?然后把宋家迁到京都,赐下近宫府邸,令你日日能够与他们相见。”
宋泠然吸了下鼻子,将泪水止住,望着他俊美的面容,内心无比酸涩,苦苦一笑:“殿下,我仍旧不能和你在一起,宋家家训不交权贵,宋家箴言抱琴守心,你可知为何?”
薄珩未答。
宋泠然说:“因为宋家祖先琴道双修,既是琴家也是道家,做出‘入世不弹琴,弹琴不入世’的决断,如若结交权贵,宋家子弟便会动心钻营,动心钻营则心术不正,心术不正又怎能弹出好琴呢?是以,为杜绝宋家子弟受外界过多纷扰,宋家不会与任何贵族有过多来往,若因我而违了祖训,我有何颜面自称是宋家人?”
“那么,为了宋家子弟能够坚定琴心,施施决定牺牲自己?”薄珩蹙眉问。
宋泠然摇头,“不是牺牲,是责任。我为未来宋家家主,有责任引领宋家子弟步入正途,而殿下你为太子,受百姓拥戴,得百官信任,又焉能为了一己私情罔顾礼法,做出不好的表率?”
“犹记昔年战火纷飞,乱世飘摇,宋家遭难,宋家血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护着万道藏谱迁徙,以免曲谱销毁从此失传。宋家祖志上写道‘世不可无好乐,乐不鸣则礼仪废’,所以宋家世代的抱负便是作出好乐福泽后世,我亦是。”
“我的抱负不在宫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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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像是不会停了,瓢泼下了个酣畅淋漓痛痛快快,回到瑶音阁时,宋泠然浑身湿透了,她的发带都难以再飘动,混着乌发湿答答地黏在身上。
明秀见到她如此模样极为心疼,忙不迭命人去备姜汤热水,取了干净的毛巾过来,替宋泠然擦拭雨水。
很快,宫女抬着热水进来,宋泠然浸在热水里,心中无限哀婉。
自古情义不能两全,是她负了薄珩。
这时,室外萧逸凡的声音响起:“施施从东宫回来了吗?我要带她去见皇后娘娘。”
明秀如实答:“回来了,只是宋女师淋了雨,瞧着脸色不太好,萧先生不如等雨停了,再寻宋女师一起?”
萧逸凡一忖,今日雨势极大,确实不宜出行,点了点头:“好,劳烦明秀姑娘照顾施施,明日我再来。”
忽地,两人身后响起清冷的女音:“师兄,你等我一下,我梳整一下,便和你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