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然没想到姜漓的信如此管用,一刹愣怔失神,下意识朝屏风后的太子看去,她不禁攥紧裙带,紧张的不安的,生怕受到太子阻挠,但她更怕太子当着皇后的面说那些混账话,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去。
然而,没有,太子仍是安然地坐在那里,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兀自饮自己的茶。
雾气勾勒着太子俊美的侧脸轮廓,如神祇生在云端,与她生出巨大的天堑,使得那些甜蜜的时刻犹如梦境。一时间,宋泠然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失落更多,还是轻松更多,俯面叩首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道了声“起”,余光中太子盯着叩首的姑娘,指尖顿在茶盏上,清冷眉眼被深昏的光线吞噬,情绪晦涩难懂。
萧逸凡跟着叩首谢恩,皇后便让秦嬷嬷送两人出去,临走前宋泠然朝太子所在的位置看了最后一眼。
宋泠然伫立在殿门口,背着琴,如白荷残叶将要入秋般萧瑟,她想她应当现在同他告个别的,如此便不需要专程再去长春殿同他告别,否则凭宫中三年他对她的照拂,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倒像是真心喂给狗吃了。
再然后,宋泠然收回目光,觉得自己留在殿门前的时间过于的长了,尽管没有人催她,但她自己觉得不得宜,提着裙摆欲要回身,这时太子终于朝她看了过来。
遥遥的两道视线隔着屏风交汇,十步之近,千里之远,宋泠然眼睫颤抖了一下,竟是愧疚到一息也不敢对视,错开逃了。
萧逸凡跟在宋泠然的身侧,自是注意到了宋泠然的失态,追上去喊:“师妹。”
凤华殿内,皇后循着太子的视线一望,什么都没看到,揉了揉眉心,长吁短叹道:“没想到当年的事还有这种内情,今日之事如你所愿,终是要放宋泠然走了,皇儿。”
太子的手里执着已然阅过的姜漓的信,面上没有一丁点情绪,容色冷淡,徐徐道:“纵有内情又如何?死者为大,外祖母的遗愿高于一切。”
霎时,皇后狠狠一惊,凤目圆睁满是诧异地望着太子,似没想过向来温良的太子嘴里能说出这样强人所难的话,她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依皇儿的意思是……“
太子不偏不倚地与皇后对视,“强留。”
皇后不禁愁苦起来,“然我方才已经答应了他们,任由他们自由来去,想必他们很快就要启程。”
太子不徐不疾烧了书信,淡淡道:“母后予些赏赐给他们清点,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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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泠然回到瑶音阁便开始收拾行李,凤华殿的赏赐后脚跟了过来,其实宋泠然本没有什么要收拾的,当初入宫时她带来的东西本就不多,反而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过于的多,带着上路必成累赘。
只是,皇后娘娘一厢美意,宋泠然也拒不得,那负责送赏赐过来的嬷嬷传了皇后的原话:“皇后娘娘说,宋女师您入宫三年劳苦功高,若是空手归乡,显得皇室小气,折损了皇家的颜面,万望宋女师将这些赏赐带回江南,里面还有皇后娘娘赠予宋老夫人的宝钗。”
宋泠然蹙着眉头,“家祖母不喜装点,泠然代祖母谢过皇后娘娘的美意,能否心领了?”
嬷嬷有鼻子有眼地答道:“宋女师不知,您家老夫人与皇后娘娘的生母荣泰老夫人当年乃是多年的好姐妹,这支宝钗是荣泰老夫人的遗物。”
宋泠然遂问:“是哪一支?”
“这……”嬷嬷笑了笑,“东西太多,老奴也不知晓,还劳宋女师好好翻找翻找,带回去给宋老夫人过目。”
宋泠然:“……”
若非亲耳听到皇后娘娘答应放她出宫,她都快以为皇后娘娘在故意刁难她,拖延她出宫的时间。
不得已,宋泠然只好将赏赐收下,让明秀帮忙清点,明秀扫过这成箱成箱的赏赐,又看了看宋泠然的脸色,浅笑道:“宋女师,您若嫌带着赏赐走不快,可以去求太子殿下派支车队,介时您与萧先生快马加鞭走在前头,车队慢慢在后头跟着,前后脚最多相差半个月。”
经得明秀这么一提,宋泠然也觉得此法可行,但是雇佣车队不必去求薄珩,自己花钱雇一支或是找云娉婷帮忙更好。
也不知她的想法是否写在了脸上,明秀特意提醒道:“宋女师,京都到江南一路匪患甚多,如此丰厚的赏赐最好有官家的车队护送,否则一旦遭劫护也护不住,丢了赏赐可是大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