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宋泠然想,她将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的归处不在京都,亦不甘折翼在深宫,她想要的是更为广阔的天地,还有她的家人。
薄珩遂问:“难道施施不愿,我便这样放施施走么?”
宋泠然哽咽不已,“长留长痛,短留短痛,我们毫无出路,徒增绝望罢了……殿下,求你,舍了我!”
薄珩只觉自己要被宋泠然给逼疯了,前二十年他沉迷政事日夜不怠,第一次在感情上开窍,喜欢上一个女子,那个人却对他说舍了她。
舍?
如何能舍?
如何舍得?
“所以,施施一心只想着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哪怕是为了我在京都多留几日也不肯?”
宋泠然难以否认,只能含泪盯着他,任由愧疚湮没,喃喃不停道:“抱歉,殿下。”
薄珩气笑了,眼神逐渐趋于晦暗,“施施,你如此自私,为了抱负舍弃我,我可以成全你的抱负,但你必须属于我。”
宋泠然脸色霎时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薄珩,“殿下,你要如何?你要如何对我?倘若你硬要强留我在身边,我要如何实现自己的抱负?”
然后,她听到薄珩格外平静地说:“你不想长居深宫,我可以每年移交一段时间的政务陪你去阅览名山大川;你怕宋家子弟因你不守家规无法用心钻研琴艺,我将他们悉数流放至苦寒之地,令他们这辈子都见不到一个高官。只要你想,我总会有办法,凭什么我们的情意要被你牺牲掉,施施,我不允许,你休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只榔头,狠狠砸在宋泠然的心上,宋泠然越是听越是心惊,到最后竟也如烈火烹油一般,脱口而出道:
“殿下你何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仅因我们二人的私情,便要将无辜之人驱逐到苦寒之地,他们犯了何错,殿下对得起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么?殿下口口声声说钟爱我,难道不该爱屋及乌维护我的亲眷,若殿下执意如此,你我之间只会由爱转恨,我们当真要走到那一步么?”
话落,宋泠然抬袖擦干了泪,又坚强起来,越发冷漠地说道:
“殿下,无论你同意与否,我是一定会走的,你我二人男女有别,你不该叫我过来,传出去会连累我的……”
声名。
这二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下颌一紧,温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强势地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薄珩双眸亦是通红,毫无平日的谦然与温良,他不许她再说这样伤人的话,他受不了。
而宋泠然脑子轰然炸了,思绪一片空白,她流着泪睁大了美眸盯着他,见他似不愿面对她这一双流泪的眼,怕触及眼底的责备与失望,抬起手掌捂住了她的双眼,吻得更深了些。
两唇相交,毫无旖旎,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何曾有过这样求而不得的时刻,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徒然辗转在她唇上每一寸,犹如困兽,毫无章法。
即便看不见,宋泠然也能感受到薄珩身上浓浓的痛苦与绝望,铺天盖地的几乎将她湮没,她的泪水哗哗流个不停,沾着泪水的唇角却扬起一抹苦笑,抬手轻抚薄珩的面庞,笨拙的踮脚迎合。
她权且将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当作是气话。
她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的。
她的意中人可是芝兰玉树的太子啊!
再然后,宋泠然撬开了薄珩的牙关,将舌尖递了进去,她甘愿将自己送予薄珩品尝,让他从她紊乱的呼吸和心跳中感受到——
殿下啊殿下,你进退两难,我亦身陷泥沼。
美人之毒,附骨之疽。薄珩原以为自己的无礼冒犯,会换来宋泠然的掌掴,他愿受那一掌掴,愿听她愤怒的辱骂,从而顺理成章地安慰自己她对他的感情如此浅薄,他有足够的理由做一切不好的事,可这是他的施施,他的施施如此温柔。
——他败了。
温香软舌填补不了他内心莫大的悲伤,反而令他被更大的悲伤吞没,他眼尾赤红,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却得到宋泠然落在他额头上的轻柔一吻。
宋泠然拥住了他,覆在他耳边说:“抱歉珩郎,是我负你,你情深似海,是我薄情寡义,若有来世,我做你衣上环、琴中剑、掌中纹好不好?”
薄珩缓缓闭上了眼,声音又哑又沉,“你便如此欺负我吧,你明知我向来拒你不得。”
宋泠然眨了眨眼,一滴泪又落了下来,砸在他的鼻尖上,“心上人只求我一回,我却狠心拒绝,的确像是欺负,可见我真是坏极了。”
……
从废弃宫殿里离去,宋泠然没再回御花园听戏,兀自回了瑶音阁,她答应薄珩会在长乐郡主大婚前多与他相见,他亦答应她会在长乐郡主大婚后让亲兵护送她回江南。
萧逸凡不知宋泠然与薄珩的约定,写了封信寄去宋家,让宋吟之不必为他们晚归的事忧心,他们很快就会启程。
是夜,宋泠然被接进了长春殿,多日未来长春殿一切如旧,但一件缀着无数颗珍珠与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戏珠的婚服被支在黑檀木三足桁架上,在烛光下散发着华丽的光泽。
这一抹火红灼了宋泠然的眼,宋泠然才跨进门槛,步子就定在原地,一身雪白衣裳犹似仙人的太子坐在软榻上,执着笔歪着身子在写定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