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将右手伸进了上衣里,悄悄摸出了内衣小兜里的那张暗红的发票,打开了折叠,展开了发票,拿在左手里。右手又从上衣外套的小兜里,取下挎在兜口上的紫红色包头铁帽塑料杆钢笔来。
他拔开了钢笔铁帽子,反套在塑料笔杆的屁股上。站起身来,拿着这发票和打开的钢笔,走两步,到了省农业厅鲁处长坐着的办公桌前,弯腰伏身,将那张发票先放到桌子中央,然后又将屁股带帽的钢笔放到发票上。
与此同时,他对省农业厅鲁处长皮笑肉不笑地努力挤出笑容来,陪着笑脸儿,多半请求加上点问询的口吻,小心翼翼地说道:“上次给我们局里拔得那笔资金,劳驾您给签个字批一下呀。”
接着这一幕把他搞得目瞪口呆,更加的难看了。省农业厅鲁处长仍然是一脸不高兴,听他这样说了以后,乘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把抓起办公桌中间放着的发票和钢笔,扬起手来,向自己对面的墙角用力扔了出去。
立即他听到,“吧”一声轻响后,他的那只钢笔在靠门墙角的地上轱辘辘乱滚,钢笔帽也躜到了一边。马上看到一张暗红小长方形纸片,弯曲着身子,像一只大蝴蝶扇动着灵巧的翅膀一样,在眼前的空中调皮得忽儿忽儿打了两个滚儿后,轻盈稳健地飞落到地面上,站着不动了。
他马上脑袋里就嗡嗡作响,心里发懵,在那里站着愣了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看着鲁处长发火,不但没有给他的发票签字,而且是看也没有看上一眼,就把他的发票连带钢笔都直接给扔了出去。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省上的业务部门的领导,正县级的领导干部,又是六十年代就参加工作的老牌大学生,资历很深的老干部,他们县上局里有求于这些掌握着实权的业务部门的领导,是一点也不能得罪的。
同样一批项目,一笔工作经费,能给你,也能给我,更能给他,给了那个地州,那个县区都是合适的,不一定非得要给你的,没有这样的规定。所以,上级业务部门,把项目资金给了谁家都是合适的,够条件,有资格得到每一个项目资金的单位不是你一家,只要上级业务部门自己没有私吞了这个项目资金就行。因此,开罪了上级业务部门会“问题很严重的”,尤其是得罪了上级业务部门管财务和项目资金的具体处室,那就是“问题特别严重了”。除非是你傻,或者说是你不想要项目资金了,钱多怕扎手时,才会这样干,才会无所谓。
他这时的心情十分的沮丧,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还是脸打肿了充胖子,牙打碎了和着血往肚里吞,假悻悻地给鲁处长陪着笑脸,装着很大肚很不在乎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眼睛盯着那张发票,向跟前走了两步,伏身将这长方形暗红纸片拾了起来。再站起来,追寻着那支墙角地上躺着的钢笔和铁笔帽,径直走过去,弯下腰来捡起钢笔和铁笔帽。
在战争年代里,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在和平年代里,财神爷挂帅。在战争年代里,党还指挥枪里,可到了如今和平的年代里,却成了钱“指挥”政府,甚至于钱“指挥”党了。现在都弄反了,其实也没有弄反。我们在学习政治经济时,我们都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
兰原县这几年的官场仕途有个路线图,县财政局局长,一般来说,当到了县财政局局长,那么如果没有大的过错和失误,熬个一届两届的,三年五载的,就能当上副县长,最差劲也是县人大副主任,再让也是个县政协的副主席,副县级的职务和待遇那是跑不了的。
兰原县北沟乡,是全县面积最大的乡,约点近三分之一,人口最多的乡,全乡总人有两万多人,贡献也是最大的乡,给国家交售公购粮也是最多的乡,也占了全县公购粮任务的一半。县上对这个乡的“一把手”--党委书记也看得很重,这两年都可以竞争当选副县长,或者说岁数大点的也能竞选当县人大副主任,县政协副主席了。
县上其他局办公委的领导,其他乡的“一把手”--党委书记,要上个副县级那就不容易了,得转到县计划委,县政府办公室主任等职位上,才能向县上有限的几个副县级职位冲刺。其他乡的乡长,其他的属于二级正科,想上个副县级职位,那是很难很难的。除非你占了民主党派,无党派,妇女干部的硬性规定的百分占,才有希望得到从正科级到副县级的提拔。
听说兰原县卫生局机关办公室的秦会计,最近被提拔当了县卫生局的副局长。卫生局管着干部们的医药费报销的事,财政上下拔的经费里,要给四大家主要的县级干部们解决医药费报销的拔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