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坐在山边打哈欠的时候,婴宁终于搭同村人的牛车回到了家。
她拒绝了对方的帮忙,自己徒手将几个大包裹从车上卸下来:“哥哥,我回来了!”
喊了半天,竟然没有人出来迎门。婴宁来不及觉得奇怪,风风火火地用膝盖顶开院门:“加餐了加餐了,孙家人给了好多蛋!……人呢?”
院里静悄悄的,白天择了一半的豆角还泡在水盆里。婴宁将东西放下,纳闷地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家里竟一个人也没有。
“婴宁回来啦?”隔壁大姐听见动静,探进来个脑袋,一脸的担忧,“你别着急,冷静听我说。”
原来白日里王子服一直在太阳底下写字,也不知是不是中了暑气,下午就开始头昏脑胀,没过多久忽然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母亲本想着用冷水敷一敷也就好了,谁知不仅不起效果,王子服反而满头虚汗、开始不停地说胡话。这可不是自家应付应付就能过去的样子,母亲只能从亲弟弟家套了车来,和小泥鳅一起将王子服搬上车,急急忙忙赶去县里看大夫。
听大姐的说法,他们离开不过一个时辰,就这么巧地和婴宁错过去了。
“你也别跟过去了,找来找去反而麻烦。”大姐怕她年轻沉不住气,嘱咐道,“就安心待在家里,他们过不久也就回来了。”
婴宁给大姐分了好几个大鸭蛋,送走她后忍不住急得团团转——完了,小泥鳅说王子服活不久了果然是真的,自己不会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上吧?
这么想着,婴宁走到饭桌边上蹲下,看着小泥鳅画的那一排黑坨坨,眉心越锁越紧。
自己离开不过三日,王子服身上的死气便肉眼可见地变浓了。
春日里,薄袄子都还没脱呢,哪里就能中暑了?她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扶着桌边缓缓站起身。
实际上前段日子为了这件事,她是上山找过娘的。当年她与狐母受秦氏迫害,得一云游女冠顺手搭救,后来那道人又受她所托,借口驱邪上秦家去找吴氏。可惜她赶到时吴氏已受摧残而死,只有鬼魂还懵懵懂懂地留在屋里,不愿散去。道人可怜她们母女,花费数月为吴氏养魂,也不能让她长留世间。
每到清明、中元和吴氏忌日,婴宁都要到吴氏坟前上香作法,为她的魂魄注入灵气。
而今年还未到清明,她上山时就发现吴氏的鬼魂已然支撑不住人形,缩成一团鬼火躲在石头底下,进入沉睡。
她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眼下更急切的问题是,婴宁找不到其他精通道法术器的人帮忙破解王子服身上的死气,只能自己想办法。
天色一点点沉下去,婴宁意识到自己不能坐在这里干等。她在脑海中迅速梳理自己所知道的王子服身上发生的一系列灵诡异事——
先是怪梦。梦里的“白衣女子”与巴屠户家中出现的类似,一个无手、一个无口。根据先前的猜测,那应当是某种特殊的“灵”。
接着是那个将王子服引到红梅村的神秘女子。灵、仙、妖、鬼,若先入为主排除“灵”和“妖”,那她应当就是“鬼”、“仙”之一——婴宁不认为在白梅村这样的小地方,王子服能倒霉到被四个以上的非人之物缠上。
那神秘女子后来再未出现过,还是由“灵”入手靠谱些。婴宁想通这层关节,就地打了个滚化回原身,纵身一跃,沿着家家户户的房檐向巴屠子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
巴屠子刚收摊不久,赶着老牛慢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今天原本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子,可怪的是,巴屠子却总觉得阴冷,好像有阵阵凉气直往裤管里钻。
老牛不住甩着尾巴,他坐在板车上,盯着牛尾不断来回反复的弧线,眼皮越来越酸、越来越沉,最终脑袋一歪,“咚”地向一侧歪倒。
阴风吹着屁股,老牛下意识夹紧尾巴,颤巍巍地转头向后看——
只见一道白色身影蹲在陷入昏迷的巴屠子身旁,正缓缓抬起头,望向自己。
老牛惨叫一声,撒开四蹄就是跑。所幸巴屠子家住得偏,这段路少有行人,不至于发生什么惨剧。然而牛的智慧让它无法想到,牛车还套在自己身上,就算自己把牛蹄跑出火星子也甩不开那东西。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数十尺处忽然窜出一道火红的狐影,婴宁稳稳刹在路中央,四爪在硬土上抓出又长又深的凹痕。
此刻见到婴宁,老牛反而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哞哞”叫着,步调渐渐放缓,稳稳停在赤狐身侧。
“这是怎么了?”婴宁见巴屠子竟也睡得跟死猪似的,跳上板车,用鼻子拱了拱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