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释解释吗。”
母亲面沉如水,小院里气氛滞涩。
婴宁正心烦呢,两手捧着下巴,蹲在桌边:“解释什么,你没有老相好吗?”
“……”母亲被噎了一下,“自然有,就是你公爹。”
婴宁有些错愕,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你就和第一个男人成亲?没再好好挑挑?”
没想到这句话把母亲彻底惹毛了。往日母亲发火,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干脆动手。这回,婴宁第一次见她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将门摔上。
“我又怎么了!”婴宁觉得不公平,站起身嚷嚷。她从住进王子服家的第一天就觉得憋屈,日日在心里给自己顺毛,努力只记得他家的好,不去想那些让自己不痛快的事。
可她毕竟在山里野了十几年,平白受人世的窝囊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
婴宁不懂母亲为何发作——实际上大多数时候,她都没办法理解母亲的脾气从何而来。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想摔些什么东西泄愤,想到之后还要收拾干净又不舍得,只能怒喝一声,走到角落里去提那对练功的石锁。
用力——
石锁纹丝不动。
再用力——
老丁头见她把自己憋得脸红脖子粗,在一旁幸灾乐祸:“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才没跟自己过不去,”婴宁收紧臀腿用力挺身,依然没能成功,“是她非跟我过不去!”
老丁头跷起脚,挥着蒲扇指正了她的动作,才慢悠悠地提点道:“在瘸腿的人面前别跑太快,缺德。”
“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喽。”老丁头扶着桌子站起身,走上前将婴宁从石锁前赶开,一手一个,双脚下蹬——
石锁稳稳悬空,又缓缓落地。
老丁头拍拍手,将插在裤腰上的蒲扇拔出来:“好好练吧,脑子和力气总得占一头不是?”
说完大摇大摆回家去,深藏功与名。
……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靠近山脊的方向泛着粉紫色的霞光。婴宁的肚子准时准点叫了起来。
过了晚饭的点,母亲的房间依然静悄悄的。婴宁开始坐立不安:她是铁定不能进厨房做饭的。现在家里本就躺着个病号,不能再有人吃饭吃坏肚子了。
再想象一下小泥鳅踩着板凳,举着比自己手臂还长的锅铲在灶火前炒菜的样子,她不由得一阵心虚的歉疚。
无论如何,先把母亲哄好,解决今晚的伙食问题——
“吱呀”一声,院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窄缝。
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上一下,从门缝里挤进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婴宁。
小泥鳅:“姐姐,家里有饭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婴宁干笑:“你饿得厉害的话,我去给你逮只兔子鸡什么的回来烤一烤?”
这时她才发现,和小泥鳅一起的小孩正是孙大家那个智力有些残缺的孩子。
这小孩虽然脑袋糊涂,个头却不小,一看就是被他爹和奶奶填鸭一样养大的。
“他家里没饭吃,我就带他回来了。”小泥鳅像是怕婴宁生气,偷偷观察着她的眼色,“可以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自己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面前还有两个孩子像小雏鸟似的仰着脖子,四只小眼睛溜圆晶亮。婴宁算是切身体会到了“嗷嗷待哺”四个字是怎么写的,没多犹豫只好妥协:“先弄点点心什么的垫一垫吧,我去给你们弄吃的。”
——这一“弄”,就把自己弄到了母亲房门口。
低声下气、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做小伏低。婴宁按着门板,在心里默念了十几遍,终于掐着嗓子谄媚地小声呼唤:“小姨呀,你干嘛呢?”
无人应答。
“那我进来了喔……”婴宁弯下腰,鬼鬼祟祟地推开一道门缝往里瞧了瞧。母亲坐在榻上,背对着自己,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