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搞的,婴宁似乎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骑虎难下的位置上。
和琵琶仙的计划出了问题,暂且没有修改意见。
李三贵幺蛾子不断,没等琵琶仙那边事发,已经着手要冤死他老婆。
屋里还躺着一个秋小姨,奄奄一息、油盐不进。
而现在,李夫人居然也找上门来发难,彻底将婴宁绕进这一大坨糊涂官司的最中心,爬都爬不出来。
婴宁用肘子捣捣王子服肋骨,后者轻咳,上前一步和李夫人攀谈起来,周旋出一点时间。
该怎么办?
婴宁一低头,自己手上还握着处理到一半的药草。
怎样才能将乱成一团的几件事情分扯清楚,逐个击破?
各式药材经过蒸、捣、揉、挤,早已经融为一体,互相催发、配伍,吊出所需的药效。
——就比如半夏辛毒刺喉,却可以同样辛辣的生姜相佐,解其毒性。
“夫人还有空管别人?”药汁从指尖低落,婴宁却已经无暇顾及。她大步上前,似是很心焦地催促李夫人,“老爷发大脾气了,现下正打算要报官抓您呢!”
“报官?他有什么脸皮去报官?”李夫人果然怒了,立刻就要上后院里去找李三贵要说法。
婴宁连忙将人拦住:“夫人还是缓一缓再进去吧,您将那秋小姨打得不成人样了,老爷估计还在气头上。”
可此言一出,李夫人竟猛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婴宁:“谁?”
“秋小姨啊。她院子里的人出来告状了,说是您……”婴宁原本还演得过瘾,越说却越觉得不对劲,因为李夫人并没有立刻发表,而是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看她的样子,更像是从未听说过“秋小姨”这号人物。
大爷的,不会吧。
婴宁说不下去了,回头望向墙角几个正偷听的小侍女,后者心虚地撇开脸,装作正忙碌的样子。
难不成连“秋小姨”这个人都是李三贵现编出来的?
婴宁只觉得遍体生寒,来不及细想,只听李夫人忽然尖声大笑,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疯话。
她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转身笑趴在江氏身上。
“你看到了吗,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全是一条心!”李夫人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摸了摸江氏脸上深刻的纹路,“只有我是恶人,哈哈哈哈……”
江氏面色铁青,不发一言。
庭院中仆从婢女来来去去,没有一个人敢停下脚步。
……
都说卑之曰市井,贱之曰市侩,可实际上只要足够有钱,也不会有人敢和你聊什么士农工商。
在李夫人过门前,李三贵还远没有富到如今的程度。
李夫人的父亲在两人婚前考上了举人,身价一夜间翻了好几个番。李夫人于是带着厚厚的嫁妆风光下嫁,直接盘活了半死不活的李家。
彼时李三贵对她还是恭敬有加的,家中不置通房妾室,只她一个人。李夫人志得意满,本不内敛的性子便愈发火爆起来。
晚饭吃什么,夫人说了算;生意怎么做,夫人说了算。
说白了,十个奴婢有六个都是夫人带来的,他又敢造什么次。
而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李夫人怀第二个孩子的那一年。她的举人父亲病重,撒手人寰。
她怀着孩子,不便回娘家奔丧。而待她领到最后一笔遗产、向丈夫寻求安慰时,李三贵终于不装了。
“多亏有那段日子,如今再难听的风言风语我也不怕了。”李夫人搅动着碗里的药汤,语气平淡,好似在叙述另一个人的故事。
她将勺子稳稳地伸出去,递到微微发着抖的少女嘴边。
“后来我才晓得,男人若想作践你,一百种法子也想得出来。我日日提防步步为营,为什么你们还是要背叛我?”
“秋小姨”在她面前显得极其瘦小,整张脸隐匿在阴影中,唯有双眼惊惧,盛满泪光。
而婴宁背手立在一边,忍不住开口劝道:“小妹妹,李三贵为人如何你应当都看在眼里。若真让他冤死了夫人,你怎知他不会为了灭口再来冤死你?”
李夫人手中瓷勺略带威胁地顶住对方唇缝,药水顺着下巴滴落,滑进衣领下的伤口之中。
婴宁终于看不下去了,上前抢过李夫人手中的碗勺,请她去桌边好坐。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你只要说出来,我一定试着帮你脱困。”婴宁缓缓喂她喝光了一碗药,苦口婆心道,“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难道你不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