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文需有正体,选词更需格律。精简经义固然是重中之重,文章也得规整漂亮才行。下去好好斟酌吧,时间不多了。”教谕看了呈上来的文章,面色不虞。
那学生捧着文章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俨然一副已经落榜的姿态。
王子服刚巧听到了一耳朵,连忙低头检查自己的文章规不规整。
他今日俏得很,身穿一袭映暗纹的天青色襕衫,衣料细滑,不似他平日里穿的朴素。头发也才洗过,束得一丝不苟,将他整个人衬得又新又嫩,活脱脱是个白玉雕出来的观音。
领口腋下略微有些不合身,王子服下意识揪了揪,便惹来教谕的眼刀一记。
“王子服,呈你的文章上来。”
他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将面前的宣纸递上去,深深垂下头听候发落。
……想当年他年纪轻轻中了秀才,见过的都说他丰神俊朗、是做探花郎的材料。
可惜上一届大考时教谕对他寄予厚望,他却没那个福分,最终名落孙山,沂水县冉冉升起的一颗文曲星就这么“哐当”一声坠落了。
其实学宫中这么多人,考到七老八十不中的比比皆是。他尚且二十出头,只一考不中,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咕咚。
王子服咽了口唾沫,飞快地抬起眼,观察教谕的神色。
还好,虽不像是满意,也没有失望的意思。
“你啊。”不知过了多久,教谕终于点了点那纸面,“三年前这样,三年后还是这样。本官见你倒是勤奋得很,只是不知道力气都使到哪里去了!”
话虽难听,王子服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波动。这样的说教基本上每日都要听上一遭,他早已不往心里去了。
读了这么多年,他多少也知道教谕说的话哪些至关重要、哪些只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教谕也是人嘛!
果不其然,教谕说完重重一叹,语气果然好了不少,开始给他细细讲解文章的优劣。
王子服仔仔细细地记下,恭恭敬敬地谢恩,于是捧着作业一躬身,就准备回自己的座位去改文章了。教谕却叫住他:“大考将近了,你务必用心备考,旁的事一概不许管了,知道吗?”
“学生明白,多谢教谕指点。”王子服连忙深深一拜,不想却露出袖里隐藏的闷骚花纹,眼看着教谕的嘴角又耷拉了几分。
教谕扶额,冲他摆摆手:“去吧!进学就是进学,莫要再打扮成这副花枝招展的样子来了!”
王子服脸色瞬间爆红,在前排几位同窗压抑的低笑声中缓缓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借他衣服穿的同窗远远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王子服摇摇头,出了一手心的湿汗,不由得攥紧衣袍。
……他也不想的!
就在他还羞愤交加的时候,忽然不知何处传来几声细如蚊呐的叫喊:“哥哥,哥哥!”
王子服还以为自己幻听,一低头,看见一只红色的小壁虎正趴在桌上,正仰着脑袋和自己大眼瞪小眼。
他浑身都僵住了,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尖叫一声将桌子掀翻。
“是我呀哥哥!”壁虎左右转了转脑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又朝王子服的方向爬了几步,“我是婴宁!”
王子服紧绷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可他还没忘记生气呢,两指一捏,拎起婴宁的尾巴将她轻轻丢在地上:“走开。”
婴宁此时可是有着粘性十足的脚趾,立刻顺着桌脚又爬上来:“哥哥,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可紧急了!”
她正欲将先前的事情细细说来,王子服却扯着嘴角低声道:“别说了,有人在。”
婴宁“哦”了一声,尾尖沮丧地摆了摆:“那我等着你出来,你别再生气了。”
说完,壁虎“嘭”地变作一只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走了。
“嚯!什么时候飞进来的鸟!”前座被吓了一跳,转过来时拍了拍胸脯。
王子服则叹了口气,重新洗笔磨墨,心乱如麻。
……
婴宁其实是想先去处理了伤口、填饱了肚子再回来找王子服的。
奈何她意识到自己实在是记性不好,怕一来一回又忘记了时间,干脆在县学门口的石狮子边上蹲了下来,一边发呆一边老老实实等王子服放学。
天气倒是不错,除了大腿有点疼,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婴宁在石狮子上一下一下轻轻撞着脑袋,趁这会儿工夫再次琢磨起了李家的事。
秋儿已经逃走,李夫人暂时也脱离了危险。如今需要解救的就只剩下一个琵琶仙了。
昨日李夫人从污酒阁回来就要去见琵琶仙,看来是已经知道琵琶仙在李家待过的事了。虽说她刚从死里逃生,大抵会消停一阵子,可毕竟关乎琵琶仙的生死,还是得尽快通知她另谋出路才是。
此外……
婴宁动作一顿,眉心紧紧地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