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这样。”婴宁一口气讲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放松下来,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老半天。
几人面面相觑。婴宁讲得比较粗略,但听来依旧十分惨烈,令人唏嘘。
王子服见她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道:“你还好吗?”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婴宁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斟满茶水,“总之事情都结束了,我打算先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开工。”
院门口传来马匹打响鼻的声音,王子服茫然地望向那匹婴宁才牵回来的枣红色大马,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对“一段时间”这个表述深表怀疑。
果不其然,婴宁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游荡了半日就忍不住了。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时,她非要站在一旁,时不时问一些蠢问题。
王子服读书她也要凑过来一起看,弄得王子服浑身不自在,怎么都学不进去。
对于家人对此的指控,婴宁表示非常无辜——
“我又没捣乱,”她懒洋洋地躺在摇椅里,任凭小泥鳅将自己的辫子拆了又绑、绑了又拆,“看一眼都不行啦?这个家里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婴宁这段日子不对劲。
王子服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常,却抓不住问题的症结。
他只隐约觉得这或许与李家发生的事有关——婴宁的反应也太过平静了。
可婴宁表现得越不在意,他便越不敢提。这样僵持了几日,婴宁终于在饭桌上宣布,自己准备重新开张了。
谢天谢地!王子服与母亲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解脱。
他终于送了一口气,殷勤地给婴宁夹肉:“这样很好。你打算怎么做?”
婴宁头也不抬地扒饭:“没打算。”
此言一出,桌上其他人均是一愣,停下了筷子。
“往常都是师父给我介绍生意,”婴宁却不甚在意,继续说道,“但村里的活儿毕竟挣得少,我想去城里拉一点客人。不知道能不能行,先试试吧。”
……
次日一早,婴宁便牵了一匹马出门,并盛情邀请王子服也和她一同骑马进城。
王子服看着家门口一夜之间堆起来的马粪,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我就算了,你自己骑吧。”
婴宁一挑眉:“怎么,信不过我?”
“哪有的事。”王子服假笑了一下,将院门轻轻掩上。
谁知下一刻母亲便抓着一把瓜子从门缝里钻出来:“走啦?注意安——”
母亲一低头,正瞅见地上一堆新鲜马粪,苍蝇嗡嗡地欢唱。
婴宁心说不好,迅速一夹马肚子:“我先走喽,小姨再见!”
“死丫头!”母亲雷霆震怒,抄起门边的竹篓子就朝婴宁扔过去,奈何她溜得太快,竹篓落在地上滚了几圈,静静停在马蹄扬起的尘灰中。
婴宁骑马还不算熟练,马匹又畏惧她,走路时两腿直打哆嗦。
她才走出一里地,王子服搭的牛车便赶了上来。
王子服见她骑得九曲十八弯,不由失笑,调侃道:“辛苦妹妹绕路等我了,其实你可以先走的。”
婴宁紧握缰绳调整方向,忙得满头大汗:“少说风凉话——我马上就能找到要领了!”
“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去?”经过她身边时,王子服好整以暇地建议,“行了,上车吧。过几天上我舅舅家去,找专门的人教你骑。”
谁知婴宁却倔得很,在裤腿上擦擦手汗,重新调整坐姿:“我又不着急,你先走就是了!”
于是牛车缓缓地超过去,车轮发出富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慢得滑稽。
而婴宁一点一点地调整方向——好容易走到路程的一半,那马竟自行拐了个弯,跑到小溪边上去喝水了。
婴宁干脆也从马背上跳下来,揉了揉酸痛的屁股。
“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婴宁在自己的肚皮上比划了一个圆,又在马头上比划了一下,“我连你的半个脑袋都吃不下呢。”
此话一出,马匹膝盖一软,差点要跪下来了。
见状婴宁只得抚了扶马颈,头疼道:“算了,慢慢来吧。”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在这里不得要领地摸索,还不如听王子服的话乖乖上车。
可她心中有一股气,一种无法接受任何失败的不正常的执拗。
这气积攒了数日,吞不下去,也撒不出来。
马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出身,终于偷偷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