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面婆子摁住瑶夕肩头,另一婆子往她嘴里灌下一碗药汤,挣扎间,褐色汤药顺着唇角淌下,瑶夕含糊不清呐喊:“囚虐神使,定不得好死……”
催产的药汤被灌下,瑶夕肚腹绞痛,两位婆子架起一块白布,当场接生。
孩子顺利诞下,瑶夕浑身已被汗液浸透,微颤着身子,尽力昂头去看方出生的孩子。
常识里,婴孩落地啼哭,为何没声音。
瑶夕单肘撑地,勉强挺起上半身,待瞧见稳婆手中的婴儿那一瞬,怔愣失语。
婴儿如拳大小,一张乌面,额心印有血红的曼陀罗花痕,绕着乌筋血丝的四肢蜷缩,生机孱弱的模样。
“乌面鬼婴……”瑶夕喃喃,原本想拥抱婴孩的慈母之心,待瞧见婴孩额心上的曼陀罗花痕时荡然无存。
她才知,她孕的并非孩子,而是鬼婴。
太古禁书有载,聚阴之地开鬼门,腐尸生花,状如吊钟,呈血红,是为鬼域曼陀罗。
入孕腹,噬婴胎,汲母息,神鬼不觉,母竭而落地,成乌面鬼婴。
她腹内孩子早被鬼花吞噬后,取而代之,怪不得她孕期灵力渐竭,本以为是腹中孩子一半凡血、与她神息不相融所至,原来孩子早没了,她辛辛苦苦倾心孕哺的乃一朵汲取她神息的鬼花。
金面婆将鬼婴交至国师手中,流瞻一手托着乌面婴尸,邪佞一笑,“瑶侧妃诞下魔婴,三日后,七星连珠之日,诛邪胎祭天,平天怒,止灾患,请天道赐福。”
瑶夕贝齿死咬下唇,面有不甘,“尔等既如愿,能否让我见一见宿女。”
她日常饮食药膳由阿衡监查,初初过眼,是为了防止红芜院的人暗中下黑手,吃食上没问题,那么只能从用度上做手脚。她脑中率先闪现的是一罐乌发膏。
“可。”抱着鬼婴的国师略回头,笑里蕴着几分嘲讽,几个闪影消失于暗室。
很快,宿女出现在瑶夕面前,眼前的宿女已非宫婢装扮,华服锦裳,满头珠翠,妆面适宜,却有几份贵女之韵。
宿女望着牢笼内气息残弱、一身狼狈的旧主,她不见丝毫负罪愧疚之意,宿女静静打量着旧主,如贵人们欣赏囚在笼内的金丝雀一般的眼神,清淡的,波澜不惊的。
“为什么?”瑶夕哑声问。
“为何背叛你,暗中往乌发膏里下毒,害你诞下鬼婴?瑶主子,你需问你自己啊。”
见瑶夕怨毒的眼神盯视着她,宿女一手轻抚自个儿娇嫩的脸颊,幽幽开口:“你愈好了我的脸,将我打红芜院救出,起初我委实感恩戴德,自觉遇到活菩萨,你说你怜惜我,将我当做亲妹妹……”
她摇摇头,不认同的继续,“你亲妹妹若在别处受了欺辱,待有能力报复回去时,你会责罚么,会让你亲妹妹跪在寒夜里被路人嘲笑,险些被活活冻死么,倘若你亲妹妹心有所属,你会阻她情缘,剪她红线么。”
她声调里带上几丝恨戾,“我与阿衡两情相悦,你偏要从中作梗,先是给我几份暖,见我沐浴到阳光,又将我推入黑暗,你哪里是真心待我好,哪里是怜惜我将我当妹妹,你只不过闲来无聊给我些施舍,好彰显你的高贵仁慈与不凡。”
宿女伸出手,涂着蔻丹的五指渐渐收拢,“我的命被你轻易握在手中,是好是歹全由你说了算,半分由不得我。”她握紧拳头,“你与魏侧妃有何不同,都是高高在上轻易玩弄他人命数的主子,我倒觉得魏侧妃比你坦诚些,不像你,偏要披上一张圣洁仁慈的假皮。”
笼内的瑶夕听笑了,濡湿的鬓发黏在脸颊,显得笑容有些狰狞,“我真是瞎了眼,竟未看透你骨子里的卑、与灵魂里的恶。”
宿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皆恶,所谓的好人不过是拿来遮掩内心恶与欲、用以蒙蔽世人的一张假面。”她探出袖下挂着上好玉镯的手腕,“我想要的一切,定会不遗余力争取。”
镯子乃国师夫人所赠,她助国师行大事,换来她梦寐以求的自由与财物。
从入东宫开始,她经过药理针灸层层筛查,却因相貌丑陋被刷下,为抢入宫名额,她暗中给一名通过考验,正一脸得意的丫鬟下毒针,丫鬟浑身抽搐发癜被抬走,她顺利抢到入东宫的席位。
她在梅刹堂试毒多年,不止学会扮柔弱装可怜少挨几顿打,还学了不少暗毒招式。上天既让她逃离仿若炼狱的梅刹堂,必有无量的前途等着她。
“阿衡呢。”瑶夕不欲听这心理扭曲之人的狂谬借口,问道。
天怙司入东宫拿人,阿衡恰好出诊,这并非巧合。定是宿女与天怙司勾结,提前支走阿衡,恶婢既看上阿衡,定不想他有事。
果然,宿女得意回道:“他自然在一个安全的地界,待殿下,不,世人如今称你为诞下魔婴、引天灾人祸的妖女,待处置了你这祸世妖女,我便与阿衡成亲。”
瑶夕并未多言,唇角勾一抹讥诮。
阿衡是她看着长大的,阿衡虽单纯懵懂,但绝不会喜欢这恶女,她瞧着恶女环佩叮当走出暗室,只觉眼睛都清净了。
初欲雪打颅骨里头钻出来,气得猫爪挠地,狗国师来时她都克制住了,宿女嘴里的那番扭曲变态话,险些让她压不住火冲出来挠死贱人。
贱婢,贱婢,她终于晓得这俩字的含义。
瑶夕身子越发羸弱,强行稳住神,对小猫道:“这里你帮不上任何忙,先去救阿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