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作为警察家属,还不习惯这场面吗?”老人笑道,手里的活也没停。
庄廷看了看伫立在眼前的警署,又转向老人问道:“你认得我?”
“想不认得都难咯。”
庄廷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铮亮的皮鞋,和自己身上的行头,心里自然明白老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这档口开了三十几年了,长风路警署那时都还没成立,这里面的警察我每一个都了如指掌。”说完,老人咳嗽了几下。
庄廷本就对八卦的人没什么好感,一听到这老头还天天盯着警署打量警察,心里更是生厌。
“哦,是吗?”他敷衍道。
“你们家那位啊……”老人笑眯眯地,庄廷瞬间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是个好孩子。”
庄廷心里像是被一种叫“自豪感”的东西浸润着,连带对老人方才的印象都改观了。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
“你们作为家属也不容易啊,尤其像你们这种家庭,还能继续支持他干这个……不过,”老人扶了一下眼镜,“这孩子也是命苦啊……”
老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手上的鞋子,庄廷却被吊起了胃口:“什么?”
老人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不知道他爸的事?”
“我当然知道。”庄廷的语气不容置疑。
“所以我说你们家属更伟大,”老人眯起眼,“当初我听说他爸的警号要重启时,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庄廷不明所以:“警号……重启?”
老人也回给他一个打量的眼神:“不会吧,你连他爸是怎么没了的都不知道吗?”
“我……”还真不知道。
庄廷狠狠攥紧了拳头,他真的不知道。他现在都想不起来是陈宥没跟他说过,还是他自己压根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老人白了他一眼。
庄廷盯着白眼,艰难开口道:“你说警号重启是什么意思?”
老人这下可不像方才那么和蔼了,没好气地一边忙手里的活,一边喃喃道:“老子牺牲了,后继有人的时候,就会把封存的警号重启,亏你还是警察家属呢你……”
庄廷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
他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陈宥身上……还背着这么重的担子。
“老人家,”庄廷顾不上其他了,一屁股坐到刚才老人让他坐的椅子上,“您能跟我说说吗?他爸,是怎么……”
老人忍无可忍拽下脸上的眼镜:“我说你这人啊,两口子见面就能知道的事,还得问我一个外人?再不济……”
老人顿了顿,神色忽然落寞,“再不济,你上网查都能查到,只要有心……”
还没等老人说完,庄廷已经站了起来:“谢谢,改天我再过来答谢您。”
说完,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车内。
对啊,他怎么从没想过在网上查一下,按理说民警牺牲的新闻一定能查到的。
他伸手到车后座把纤薄的笔记本拿过来架到腿上,自从他结婚后就养成了随身带笔记本的习惯,因为等待陈宥的时间漫长又无聊,他能抓住些时间在车里处理公事。
输入陈宥父亲的名字,网页上跳出:【痛心!新港市民警陈XX为救坠楼女孩牺牲,年仅43岁】
庄廷心里咯噔一下,迟疑了几秒才点了进去。
“新港市民警陈XX为救一名高空坠楼女孩,以身体作“肉垫”,拯救了女孩宝贵的生命,而他本人却因抢救无效,不幸牺牲,年仅43岁……”
庄廷将完整的来龙去脉看完,沉默地合上了电脑,久违地点起一根烟。
如果是以前的他,看到这样的新闻,内心不会有丝毫起伏,甚至还会在心里分析整件事的最优解,是不是非要到以命换命的地步,这件事才算完美?
国家培养一名警察,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跟金钱,这么做从经济效益上来说,真的值得吗?
可当那个人,是他素未谋面的岳父时,他发现他没法再做这样的评价了。
那个人……真的愿意以命换命,这看似是千钧一发间的选择,也许早在每一天的生活工作中,都刻进了他的心里。
警号重启?
难怪,难怪每次叫陈宥辞职,他的眼神总是很复杂,这里面一定包含对他的失望。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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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队回到警署时,天已经黑透了。
陈宥在换便服的时候,才惊觉今晚约了爷爷吃饭,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连手机都来不及看,匆忙出门,他知道庄廷肯定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不看也罢。
一走到门口,就看到繁华小路的对面,有个高挑的身影倚在树下。
那人见他出来,立马挺直了身子。
陈宥向他走近,发现那人朝他笑得极温柔。
“怎么不在车上等?”陈宥垂下眼。
庄廷伸手想接过他的包,他躲开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包换到另一边。
庄廷并不气馁:“想跟你走走,所以下车等,走吧。”
说完又不容他抗拒,极其自然搂过他的肩。
陈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稍稍挣开了庄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跟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可庄廷却毫不在意,又将他重新楼了回来:“走,车子停在外面马路了,晚了又得塞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