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渊不明白,但小九渊知道,这个叫“父亲”的人一定是对母亲非常重要的存在。
妇人带着小九渊来到一处仙宫,不知怎么了,母亲和高台上的男人争执了许多,最后一头撞死在鎏金的仙柱上。
血,满是血。
母亲的血飞的很远,掉进了小九渊的眼睛。
小九渊的世界变得血红一片。
高台上的男人带着嫌恶,命人将妇人的尸体清理掉。
小九渊去拦,不让别人动他娘亲,可是无论他怎么哭喊,那满身是血的妇人都不再回应他分毫。
“轰”地一声,天好像塌了下来。
后来,高台上的男人说了两句体己话,说小九渊一个小孩子,出去了只能饿死,所以那男人大发善心,将九渊送到了一处破烂的房子。
在那里好多弟子都欺负他,那些弟子做了错事,便将错处推到小九渊身上,仙长从来不听小九渊的辩驳,总说他“怙恶不悛”,罚他跪在山门下,三天三夜不给吃的。
小九渊很努力,仙长不教他修炼,他便躲在角落,偷偷看其他弟子如何打坐,如何结印,如何筑基……
后来有一日,四岁的小九渊突然结出金丹,引来了金丹期的雷劫!
小九渊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过了雷劫后他已经半生不死了,却被之前的那个冰冷的男人再次叫去仙宫。
这次小九渊知道仙宫叫什么名字。
浮生宫,出自“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小九渊很喜欢这个诗,却不喜欢说话的那个僧人,因为自己的娘亲就是在遇到一个僧人之后,才来这里的。
那个男人依旧冰冷的可怕,小九渊站在台阶下,局促不安地揪着衣角。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看了他半天,才吐出一口气道。
小九渊抬头,害怕道,“九渊……”
“哦。想起来。”
男人怀里半搂着个美人,美人将葡萄剥开,喂给男人吃。男人笑的很好看,可转头一看小九渊,就又变成了一副冰冷的要吃人的模样。
“从今日起你就住在浮生宫,日后都由浮生宫的长老负责你的修炼。听明白了吗?”男人打量着台下站着的小九渊,眉宇间一些不耐烦。
小九渊害怕地躲避男人的目光,低声道,“明、明白了……”
男人似乎对他的表现极为不悦,听不清是骂了句什么,只说,“日后在人前人后都要称我师尊,别丢了我浮生宫的脸面。你娘死了,本座念你孤苦伶仃将你收为内门弟子,但你别真把自己当成本座的孩子,本座至今尚未娶妻,你的存在若污了本座的名声,本座可绝不手软。”
男人狠厉地威胁,小九渊吓得哆嗦。
黑色的眸子里盈着泪,光影透过泪水折射出来,竟无端给人一种蓝色的错觉。他不敢哭,不敢流泪,只低着头应“是”。
九渊这些年顶着“玉泽仙尊”的美名,不知给浮生宫添了多少光彩。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光鲜亮丽,风华无边,可事实上,他在浮生宫没有一丝话语权。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控制不了未来,连自己的新婚妻子都是别人安排好送进来的。
九渊的背脊发冷,靠在寒潭边想着往事。
他体内其实有一种蛊。
当年他修炼天赋逐渐显露出来,眼看着浮生宫宫主和诸位长老已经压制不住他了。他们怕九渊修为超过他们后会对他们进行报复,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种蛊,只要九渊不听他们的话,这种蛊毒便会发作,不死不休。
九渊想过无数次去与他们抗衡,去与蛊毒抗衡,却全然无用……
除了被蛊毒折磨的不得不服软以外,九渊做不了任何事。
九渊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别人。
他的世界从来只有自己一个人,他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前世,他娶梓灵无非是宗门的安排,他那是根本不知道梓灵是被宗门长老作为“祭品”替他娶回来的。
初见梓灵时,他觉得梓灵与他很相似。同样的孤独、落寞,梓灵不敢与人相处,因为她的存在会给别人带来“厄运”,正如九渊不敢与别人相处,他的存在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九渊那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所以九渊尽力地对梓灵好,只希望她能开心。
九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心的,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日,他与梓灵一起下山,梓灵见到从自己身边走过的轿辇——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迎亲的新郎高马红妆,望向花轿里的人儿时,满是珍重。
梓灵说,当初她嫁于九渊时,九渊甚至都没来迎亲,梓灵说她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婚礼。
九渊当然遂了她的意,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九渊一点也不少梓灵的。他爱着的人,自然要自己亲自去迎娶。
可是……
就在大婚当日,浮生宫十数位长老将他扣押在浮生宫的大殿。
他们说什么,说九渊修的是无情道,是不能动情的。浮生宫有位很厉害的玄师,玄师说那日是他飞升的好时机,只要在婚宴上杀了梓灵,他就可以顺利飞升成神。
九渊当然没有同意。
怎么可以为了飞升杀了自己最珍重的人呢?
九渊做不到。
可是浮生宫的人早就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他们将九渊体内的蛊毒激发出来,试图以剧烈的痛楚逼迫他屈服。九渊不肯,被蛊毒折磨的想死也不肯。
这时,那个男人又来了。
那个男人,他名义上的“师尊”,血缘上的“父亲”,自从四岁那年见过他之后,九渊再没见过他,他就好像从浮生宫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男人踩着他的背,不咸不淡地说,“杀她一人换你飞升,还是杀了她整个宗门逼你飞升?你自选吧。”
男人的话冰冷的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九渊不敢相信有人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你不敢!”仙剑宗怎么说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仙门,九渊料定他不敢动仙剑宗。
男人对他的质疑毫不在意,轻轻拍了拍手,淡漠道,“那就从,仙剑宗的宗主开始吧。”
两个弟子压着仙剑宗的大长老进来,男人话音刚落,两名弟子便用琴弦割断了大长老的脖子。
血柱飞了一米多高,远远地溅在男人衣角,男人嫌恶道,“真脏。”
九渊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
“仙剑宗共计十二万三千九百一十二名弟子,把他带到仙剑宗,一个个杀,杀到他同意为止。”
男人看也没看九渊一眼,冷冷吩咐过后转身便要离开。
泪禁不住从眼角滚落,一滴滴砸在白玉铺成的地板。在男人彻底离开之前,九渊攥住他的衣摆,“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眸子红的快要溢出血来。
男人似乎被他的话愉悦到,低声笑了起来,“你会是一个好仙尊的。”
男人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九渊的脸,看到九渊满手是血的攥住自己的衣摆,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又要换衣服了。”
男人走后,九渊撕心裂肺地吼声从浮生宫的大殿传出来。
可是他除了无能的怒吼,什么也做不了。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他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竟然还妄想着拯救别人?!
长剑刺入梓灵心口的时候,他的心也要碎了。他永远忘不了梓灵满是不解和惊愕的眼神。
“灵儿……”
九渊低唤一声,满是压抑的痛苦,他将自己沉入水底,想要寻求片刻冷静。
寒潭的水寒气彻骨,九渊冷的厉害。
鱼尾蜷起,九渊将自己躲进寒潭水底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