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洄一边想着我真是欠你的,一边看着斐溯举起一只手,中指食指并拢翻了一下,是他在教室做的那个动作。
“这个啊,是我们班上的暗号,付老师来了的意思。”他本来应该再说一句“你也学学”或者再教点和他们班有关的其他手势给斐溯,动嘴到一半,发现斐溯看都没看他,他的脾气终于上来了。
“哦。”斐溯只点点头,就又不说话了。
哦。
哦???
纪洄朝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对于斐溯现在这个德行,他只能表示怎么就没翻脸翻晕你自己呢非下文。
转念一想,却又是庆幸,又是心疼,还有很多无法用言语简单概括的情绪。
毕竟他也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至少在我面前,可以做回你自己。不想笑就不笑!想骂人就骂!”
还有,想哭,就哭吧。
那个时候的斐溯像现在这样,只留给了他一个孤寂的背影。
好像是在走一条只能他一个人走的路。
宿管蹲在行李箱后边嗑着瓜子玩手机,抬头看见终于有学生过来,手在衣服上抹了一下,撑着一个行李箱站起身:“是文创班的对吧,钥匙在这,学校发的床上用品已经搬到你们的宿舍了。赶紧弄完回去上晚自习啊。”
纪洄看不见斐溯现在的表情,但是以他对这人洁癖的了解程度,心里非常介意却还要露个笑容说谢谢您,他就觉得有些好笑,忽然就没那么气闷了。
他在心里又说了一万遍在你这我可真是个好脾气的人啊文上非。
快步走过去提着宿管碰过的行李箱和手里的钥匙,纪洄也冲阿姨露出一个笑容:“辛苦阿姨了,天这么热,您快回去吧。”
宿管看见是纪洄就瞪起了眼睛:“你们宿舍那几张空床赶紧给我整理干净,暑假那几次就不计较了,开学可是有领导要检查的,别连累我挨骂啊。”
“是是是,知道阿姨您最好了,我们一定乖乖听话。”纪洄一边认错一边目送宿管离开。
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纪洄纳闷地回头看着正盯着他的斐溯,那笑容都还没收回去,和他跟在斐爷爷身边一样,客套却完美。
他在心里叹气,并不是他脾气好,只是看见这样的斐溯,实在是没法狠心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
两人对视片刻,久到纪洄觉得不自在了才主动开口:“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斐溯提着另外一个行李箱走到他旁边,“带路,去宿舍。”
“你这行李箱里面装了什么。”纪洄最终决定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跟他计较,其实主要是他憋不住话,“这么大,我还以为会很重。”
“你力气一直都很大。”斐溯轻飘飘地看了纪洄一眼。
“那我真是该多谢你夸奖。”纪洄哼笑,负面情绪像潮水退去,尾音很轻,“一年不见,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的?”
他还是忍不住想问,还是没法将过去的那些事都当作没发生过,也还是做不到心照不宣地避开一切。
斐溯听了他的话,手下略微松动,将行李箱放下,看上去是抬累了歇一下,眉眼低垂,也是轻声回他:“已经一年半了。”
准确来说,是六百三十五天。
“什么?”纪洄没听见,到楼梯转角的时候看了一眼斐溯。
“没什么。”斐溯笑笑,想到纪洄说过的话,又扯平嘴角,看着纪洄的眼睛和两颗痣,以前会有东西框住它遮住它,却也不曾封印那份漂亮,他直白地盯着,问了句废话,“做了近视矫正手术了?”
“嗯,初三暑假做的。”纪洄下意识摸上鼻梁,那里没有眼镜,他的手指滑过一只眼睛,短暂地打断了斐溯的视线。
斐溯站在台阶下,纪洄站在台阶上,感应灯熄灭,楼道间安全通道的绿光在两人的脚下尤其明显,无声的情绪迅速席卷蔓延,让人心口都莫名发疼。
“这次还会走吗?”纪洄转过身提着行李箱继续往上走,感应灯又亮了起来,斐溯看见他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校服裤子的那一条缝,手指很长,很好看。
声音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斐溯听出了里面深藏的如释重负,他也跟着松了口气。
该问的,该面对的,迟早都要有答案。
他知道纪洄想听什么,也希望自己可以那样告诉他。
但是他对纪洄每一次的心口不一,都将两人骤然分离,他不想再这样,所以选择了实话实说:“还不确定。”
“不要再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就行。”纪洄闻言,没觉得意外,情绪甚至都没有太大的波动,结果还是轻易就将以往翻篇,就像过去那样,斐溯不主动提及,他也不会说他其实真的很在意,“也不要让我联系不上就行。”
“不然,我都找不到一个那么爱笑的人了。”纪洄回头朝他笑,眼睛有如蓄住溢彩的泉,总会有人无声无息地就溺毙在里面。
斐溯看着这双眼睛,偏开头才敢跟他说话:“你以前说过我笑起来不好看。”
其实说的是很丑。
“有吗?”
“有啊。”
“那你还是笑。”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