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视线消失,斐溯才慢慢睁开眼,扭头往旁边看过去,手也动了动,意料之中地,碰到了被子下面温热的来源。
纪洄侧着身体,一只手无意识地伸长,放在他们之间的空地,另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看上去是睡得很熟的样子。
斐溯经常会看他睡觉的样子,甚至还会在熟睡的时候过分靠近,卑劣而又情不自禁。
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纪洄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斐溯还会对可能暴露的细节进行修饰,让纪洄更加感觉不到异样。
猎手其实早已暴露,猎物对猎手很感兴趣。
斐溯低头凑近纪洄往被子里缩的脑袋,气息堪堪停留在过界的地方,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无声地开口,让情绪在吹动的发丝里面回荡。
“晚安。小几。”
计时器数字跃动,时间显示凌晨四点整。
纪洄的下半张脸全部埋入被子,相似的沐浴露受体温加热,飘散在他的鼻尖。
手有些发麻,他抖了两下睫毛,保持着令他不适的姿势睁开眼,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人。
被子下是相覆的手。
计时器的闹钟模式堪比十六中早起铃,绝对有吓死心脏病人的潜质,纪洄觉得这真的很不安全。
他幽怨地半睁开眼,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心口,结果发现手臂根本抬不起来。
于是他没动了,闭上眼往被子里拱着脑袋,一晚过去,这个留香不久的沐浴露味道早就挥发得不剩多少,所以他闻到了非常熟悉的味道。
“还早,再睡会。”味道的主人发出低沉喑哑的声音,还带着点被吵醒的无奈,抱着他的手臂紧了半下又立刻放松。
纪洄迅速退出相拥而眠的怀抱,和斐溯拉开安全距离,整个人的后背都被他自己贴到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立马降温不少。
甚至连早起身体的正常反应也跟着冷静许多。
“不不睡了。”一开口他就暴露了并没有多镇定的事实,他在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还是很直接的,“我俩怎么抱一块了?”
怀里的人离开,温度也随着被扯平到悬空的被子慢慢消失,斐溯变成平躺着继续睡觉,眼睛没睁开,依旧只有嘴巴在动:“可能是你太冷了。”
“你看我信吗。”纪洄眯起眼睛,威胁的视线如炬,要给斐溯脸上盯出花来。
火花也是花。
斐溯不紧不慢地继续动着嘴巴:“饿了吗?”
纪洄肚子很配合地叫了一声,把他要说的话都回炉重造,他很诚实地回答:“饿。”
“那起床出门吧,应该还要给云女士带早饭吧。”斐溯睁开眼睛,语气也变得和平时一般无二。
纪洄还差点真忘了这事了,他略微弯腰:“你先去洗漱,我再赖一会。”
斐溯觉得自己确实该洗把冷水脸平复一下,于是他起身将一直在被纪洄扯的被子掀到他脸上,盖住他的视线。
收获了闷声的吱哇乱叫之后,他很愉悦地扯了一下嘴角。
两人,主要是纪洄站在小区门口纠结了半天早饭吃什么也没得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决定交给狗老板。
周日狗老板基本上都在,以往纪洄也经常是这样解决早饭。
走在落满黄绿色树叶的路上,纪洄比划着和斐溯讲述这位狗老板的光辉事迹,其实他也不知道很多,只是找了个应景的话题。
不过还好小区离安置小区不远,难怪之前斐溯晨跑会跑到这边。
想到这里,纪洄骤然闭上嘴,若有所思地看了斐溯一眼。
听得很认真的斐溯见声音戛然而止,更疑惑地看向纪洄。
纪洄笑着摇头,说自己忘了讲到哪里了,借此又换了个其他的话题。
但也没再提到过和酒吧有关的事情。
“狗老板!我又来了!”纪洄在小径上就远远地喊着,小径两旁的花早就谢了,只剩下一地枯草。
小卖部门口的老人视力和听力大概都是很好的,坐在石凳上朝他们扬了扬手里的筷子。
等他们走近了,狗老板先是扫了一眼斐溯,记忆大概是回笼了之后,看着桌上明显是三人份的早餐,朝着纪洄露出个得意的笑。
纪洄也跟着他笑,嘴里夸着狗老板料事如神,动作是一点都不客气。
他坐在自己平时的位置上,抓起炉桥酥就往嘴里塞,他一直觉得这种油炸的面食比油条要好吃,还是特产,在很多地方都吃不到。
狗老板看出斐溯的礼貌拘谨,筷子头虚点着剩下的石凳:“小洄朋友,你也坐,一起吃。”
“叫他小溯就行。”纪洄递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给斐溯。
“所以你们是溯洄从之的那个‘溯洄’吗?”狗老板还是有点文化。
纪洄点头,朝斐溯挑了一下眉头,斐溯还没明白这个微表情的用意,狗老板就忽然唱起不知名的小调,沧桑的声音唱出来像是江边乘船人嘴里的劳动号子,调子却是婉转悠扬的。
斐溯学着纪洄的样子,撑着下巴认真地听,听完才反应过来调子里的词句是《蒹葭》。
狗老板苍老的脸上布满想念的痕迹,皱纹深刻到像是岁月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