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来看王磊,眼睛里是一片星星般的光:“这个世界已经够绝望了,如果有人想用我这颗星星算命,我希望能算出好的结果。”
“嗯,每天一趟 ,三天一周期,挺规律的,是颗守规矩的好星星。”王磊笑着说,“南半球还有星星,你想去看么?那边是极夜,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星星。至于星座,李一一听见了肯定会写两黑板的公式给你讲天体物理。”
“说到李一一,他们到哪了?”刘启终于被拉回现实,长途跋涉的疲惫一下子涌了上来。
王磊打开通讯系统,韩朵朵在另一端严肃地通知他们:以正常速度还要三个小时,但考虑到今日不宜出门的实际状况,他们决定以谨慎速度前进,计划在四个小时后到达。
刘启碎了。他当场往地上一躺,任凭王磊怎么拖都坚决不挪窝。
直到简易防风帐篷就地架上,吃的喝的都被掏出来摆好,刘启才爬出防护服,哼哼唧唧地啃起了压缩饼干。
王磊又给他把睡袋掏出来,转头打开信号发射装置调试:“睡会儿吧。我盯着,万一有车过,我们还能提前上桥。”
“提前上桥干嘛啊,跟着别人队伍走么?鬼知道他们目的地是哪。”刘启包着一嘴的饼干,说得含含糊糊,“你先睡吧,你背着物资又拖着我,再让你警戒就显得我太不仗义了。一人睡两小时,轮流警戒。”
救援队长举起手臂展示自己电力充足的外骨骼,表示自己不需要休息。
刘启大概是属汽车发动机的,只要肚子里有燃料就精神焕发。他想了想又说:“那你睡前一个小时,我睡后仨小时,到时候起来我正好起来接替老陈开车。怎么样,勉强公平吧?”
简易帐篷为了保证保温能力和便携性,只好牺牲了可用空间。躺了一个人后只剩下一小块地方。刘启堪堪坐下,给他把睡袋裹上,又一本正经地掖了掖。王磊就看着他笑:“很在行啊,小朋友?”
“不都那会在医院照顾你的时候练的么,叔叔?”
“哎,”王磊赶紧应了,“小孩嘴真甜。”
“我嘴甜不甜您还不知道么?叔叔。”
刘启夸张又做作地舔嘴唇,又笑嘻嘻地拉他的手:“但是没有叔叔您嘴甜。”
这就是调戏了,王磊板着脸甩开:“撒手。”
“我不,我的队长命令我抓紧他的手,还让我不许放,坚决执行命令。”刘启一脸正气。
“已经失效了。最新命令,你给我撒开。”
“我抗命。”
王磊啧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小孩儿瞪着他,梗着脖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王磊打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想笑。
“小兔崽子。”王磊小声骂,冷峻不足反倒字字都带笑。
刘启居然就认同了此骂,心满意足地继续逗他:“哎,爷喜欢,大点声,再骂一句来听听。”
“小兔崽子。”简直无法无天了,王磊咬牙切齿,口音都被逼出几分江南水乡的缠绵婉转来。
刘启不笑了。征尘、伤疤、鱼尾纹,那双眼睛。刘启盯着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低下头去亲他。
雪的味道,安静而辽阔。甜的。
王磊也想不起来他们俩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那次他受伤感染半夜疼到醒,睁眼就看见刘启抱着绷带蹲在他床边;也许是那次联合航天局发来一段MOSS的残余数据,一分十四秒的视频刘启翻来覆去看了一夜,最后王磊不得不强行把他拖到床上去;也许是那次他们的任务横跨了整个太平洋,经过晨昏线时他站在刘启身后按着他的肩膀,而刘启正从后视镜里看他,目光交汇那一刻日夜颠倒,天地间只剩下冰海茫茫。
一旦开了头刘启就开始得寸进尺,整个人都贴了上去,手也伸进了睡袋里。
“你别闹……还有四个小时他们就到了,”王磊抗议,“还有求救信号……”
“四个小时!这还不够?要求这么高的?”刘启摸到信号发射器,啪地关了电源,“咱们是在这等队友汇合,没必要发求救信号,对吧……”
“给我滚开,这是命令!”
“我,刘启,继续抗命。”
“小。混。蛋。”王磊咬着牙,一字一顿。
总地来说,只要是王磊叫他,刘启都爱听。但,“刘启”太过正式,“户口”稀松平常,“刘户口”半是正经半是调侃,“小朋友”刻意强调他的幼稚,刘启小朋友意见很大;“小兔崽子”很不错,故作凶悍却带着点无奈和宠溺;“小混蛋”就更妙,钢筋铁骨的王队长,咬牙吐出这三个字时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娇嗔来。
年轻人侧脸的伤疤在他脸上来回蹭,蹭得他从脸上一路痒到心里。刘启也痒,偏偏要贴着他耳朵低声说话:“没事啊,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这还能睡得着个鬼啊。王磊越想越气,翻起来给了他一脚。
刘启大概是火焰吧,无端出现在这个寒冰封冻的星球上,固执地跨越了千万里的冰盖来照亮他每一个凄凉又绝望的梦境。他年轻又明亮,炽热又嚣张,越是冰天雪地就越生机勃勃。他像太阳,像细雨微风,像深夜长街角落的灯,像茫茫大海尽头灯塔的光,像一切美好他却触碰不到,或者不敢触碰的东西。
那些珍贵的东西他已经永远失去了,但这一次,他不想认命。
交缠的呼吸里,他挣扎着摸索到刘启的手,用所有的力气抓紧。年轻人更用力也更坚定地回握。
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