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原地的赵锦繁满眼的迷蒙,“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谢之晏笑得一脸荡漾,“别管他。”
“怎么能不管,他那张脸,可是多少戏班的香饽饽?是真好看哪!万一跑了怎么办?万一被对家骗去怎么办?”
一听这话,谢之晏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将赵锦繁挎在他衣袖上的手轻轻放下,负气道:“去找你的香饽饽吧。”
“我丑。”
被晾在原地的赵大班主气得跺脚,甩手道:“犯什么混呢!”
“一个两个都有毛病吧,姐姐我还不伺候了!”
赵锦繁气哄哄地离开。
叶青盏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收回了目光。又忽然瞥到,房檐下站着的青淮,也望着赵班主离去的地方傻笑。
明明笑着,眼中却含着泪。
芦笛声又响了起来,划破了寂寂长空。
这次的曲调,比昨日的,更显绵延,幽长。
——就像是懵懂少年郎,将藏在心上的事,慢慢诉给风听。
***
该看的都看完了,李知行这几日闲了下来,贵为座上宾,在叶府和叶员外相谈甚欢,拐着弯地向他讨教经商之道,准备重返天庭后,好好敲天上众仙一笔。
正事他也没忘,时常去探谢之晏芦笛求学情况。
面上嫌弃得紧,手和口却是一点没闲下来,吹得那叫个认真,生怕自己慢比人一句,更生怕赵班主和那少年多说一句话。
谪仙瘪了瘪嘴:年轻人的心思可真都是明明白白的。
好在今日终于到了叶小姐的及笄宴,他终于不用听芦笛声乱飞了,不过——来给叶小姐贺岁的人还真是多,叶府上下热闹得不得了。
岁和班从晌午就开始登台表演,听说有一名成员老毛病犯了,没办法便取了一折戏。剩下的人皆是轮着唱到此时,日薄西山。
宴席在月升之前落幕,岁和班一众人终于吃上了一口热饭。
阿羊虽然不愿意唱戏,今日却也在台上敲锣打鼓,饿了一天,吃饭时倒也没了前几日的拘谨。
赵锦繁看他吃得香,忙给她夹了几口菜,轻声道:“慢点吃。”
阿羊身子顿了下,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低头说了声:“谢谢。”
谢之晏脸一阵黑,将碗递给赵锦繁,无理道:“我也要。”
赵锦繁笑着给他也夹了一筷子。
叶青盏和闻故坐在一起,见此情此景,看了一眼他,悄声道:“这样真好。”
“你们别吃得太饱,”叶小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笑着道,“还有长寿面呢!”
众人闻声看过去,叶小姐前脚跨进门,后脚丫鬟们便端着一碗又一碗的长寿面走了进来,香气飘飘。
正大快朵颐的谪仙立马将口中的饭菜咽下去,翘首以盼面食的到来。
“听说岁安县的长寿面是一绝,今日真是托叶小姐的福,贫道和徒弟也是一饱口福了。”
叶小姐明人给戏班的人都盛好面后,笑着应道:“道长言重了 ,今日诸位吃好喝好便是对青盏最好的祝福。”
“那贫道可就不客气了!”
桌上的面条,粗细均一,鲜白紧致,肉丁裹在青叶中,辅以适量佐料,汤汁浮着一层润光。李知行迫不及待,刚想伸筷进碗,却被一旁乖巧安静的青淮拦了下来,只听叶小姐道:
“今日是我生辰,又长了一岁,按照岁安县的风俗,各位是要挑一根面给我的。”
“越长越好。”
叶小姐今日穿着鲜红的裙装,眉心画着花钿,笑起来娇俏无比,话落便听一清朗的声音道:“我先来。”
叶员外身上的面粉尚未拂净,便端着一碗面同江氏、花娘从跨门进来,笑着为女儿挑了一根长寿面。
“岁岁平安,日日大笑。”叶员外神色温柔,对女儿说。
叶青盏看着,偏头躲在袖中抹眼泪。
“朝暮康健,时时舒眉。”江氏捏了下女儿的脸,笑着道。
戏班人遂跟上,从赵锦繁开始,一人一句祝福,一根长长的面条。
在众人的笑闹中,叶青盏抹去眼角的泪光,正要端着碗去给人挑面,却被身旁人扣了下来。
拉住她手的闻故,转而拿起筷子,翻来拨去,挑了一根面夹到她碗里。唇角似乎带了笑意,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他说:“生辰快乐,希望你——”
“活久一点。”
李知行端着碗正要趁着人多给叶青盏挑面的时候,听着闻故这么一句,看了他一眼——
少年唇角微起,笑却不达眼底,本就是薄纸一张的脸,因这说不上哪里奇怪的笑容一衬,显得愈发诡异。
“祝词不是这么说的,这么说多吓人。”李知行脚步顿了下,走向叶青盏,“我来给你打个样,祝你……”
话未说完,便听另一张桌子上叶员外问:“阿羊,你可知晓自己的生辰?”
阿羊摇头。
见他摇头,叶小姐眼珠一转,道:“你看这样好不好,今日也便作了你的生辰吧。”
“对了,你此前说你无名无姓,别人喊你什么就是什么——你识字吗?可有喜欢的字吗?”
阿羊继续摇头。
“那我们给你取个名字吧!”
说着,她在众人的目光中跑进跑出,抱来一堆香囊和纸笔,然后递给每人一张纸,说让他们写两个自己喜欢的字,然后放进香囊中,让阿羊选。
阿羊不愿扫兴,在一众期盼的目光中,拿走了其中一个,欲拆。
“先不要拆,”叶小姐赶忙道,“等你回了戏班再拆。”
阿羊虽不懂她之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也要给阿羊一人挑一根面?”江氏笑如春风,望向众人。
“对对对,娘说得对。”叶小姐最先应道,从碗中挑出一根面,“祝你和我一样,天天都开心。”
赵锦繁接着道:“生辰快乐,希望你早日袒露心结。”
阿羊耳珠泛红。
“好好活着。”谢之晏随意挑了一根面,说得极快。
众人又是排着队为他挑面。
“好了好了,大家快吃面吧,吃完了我们去芦苇荡划船!”
话落,这桌的几人,瞧了一眼叶小姐,又看阿羊手中的香囊,相视而望,听四周喧嚣。
青淮自顾自喃喃:“阿羊今夜有了名,亦有了生辰。”
“真好啊。”
面下肚,酒尽兴,一众人笑着拥着往府外走,却被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哄笑声戛然而止。
新上任的县令站在叶府的门口,面色不善地看向众人。身旁的小厮皮笑肉不笑地问:
“哟,天黑了,各位这是要去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