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知行捧着赢到的钱,从影人堆里退了出来,边退边说:“各位仁兄承让了了承让了!”赌坊的老爷们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继续开盘下注。
谪仙谦笑着退到两人身边,又压低了声音,道:“完了。”也不知道是在说他赌完了还是在说——他们完蛋了。
耳边的声音不断。
“这芦笛乃吾在一众旧物中偶然所见,被人弃若敝履。”
阿羊捏紧了手中的芦笛。
她怎么敢的。
这可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狐狸博士留意着他的神情,末了又补了一句:“许是赵氏觉得无用又碍事,便扔了。”
闻言,阿羊双目猩红,握着芦笛的手青筋暴起。
“赵氏一人难以藏身,定是有人相助。”狐狸博士居高临下看着少年,笑眼不变,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阿羊点了点头,从地上站起,声音里灌了冷风,又如利刃,道:“我知道了。”
“我会找到她。”
“杀了她。”
“杀光他们。”
话落,谪仙拿钱袋的手一抖,闻故眼疾手快替他接住,低声道:“走,他们要出来了。”
李知行还僵在原地,叶青盏同闻故相视一眼,架着他跑出了赌坊。
从赌坊出来后,李知行挣脱开被两人钳制的胳膊,往后瞄了一眼。阿羊果然从赌坊里面大步迈了出来。
三人见状,赶忙翻上了墙头,却发现青淮已不再原地。
“完犊子,幻境的主人都丢了,这还过什么关?”谪仙蹲在被树挡着的墙头上,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阿羊是把什么扔了吗?”叶青盏脸藏在树叶间,于缝隙望着百丈之外的小巷。她夜里目力不受影响,清楚地瞧见阿羊从怀中掏出一物,扔进了一旁的杂丛中。
当——当——
打更人敲锣声忽然传来,五更天了。
还未来得及探清阿羊扔是的是何物,几人便慌忙从墙头翻下。叶青盏被闻故扶着慢慢站稳,一抬头发现青淮正从远处赶来。
“抱歉,我、我去……去方便了下。”
闻故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李知行眼下只想回府,拦住想要杀人的少年,“快走快走!”
***
“爹,皮影戏的老师傅们什么时候就来了啊?”叶小姐晃着父亲的胳膊,“午膳前能来吗?”
“能能能。”叶员外笑着应道,正说着,有一小厮忽然跑了过来,道:“老爷,有人来了。”
话未落,叶小姐便飞快地跑出了门,将一众皮影戏艺人迎进了家门。
叶青盏歪着脑袋打哈欠,只觉得十五岁的自己可真真能折腾。
一大早叫戏班的成员挨个品尝岁安县地道的早膳,又让围着赵班主和谪仙给她江湖中的故事。眼下又招呼会皮影戏的师傅们用膳。
皮影艺人们也是影人。
大影人摆弄小影人,有趣——想到这儿,叶青盏忽然不困了。摆正脑袋便看到了站在檐下的阿羊,他眼睛一闪不闪地盯着某个人看。
赵锦繁。
昨夜他们紧赶慢赶地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叶府,提防着阿羊痛下杀手,却没想到这这少年一回叶府便进了自己的厢房。
谪仙不放心,守了半早上。这人从房中出来,像前几日一样,开始帮叶府的仆人做事。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叶小姐,”皮影班的班主用过饭后,笑着道,“影戏晚上才能看,今日下午,我们教诸位做影人吧。”
影人做影人——饭桌上的叶青盏闻言转头看向那影人老翁,又听叶小姐笑着道:“真的吗,青盏很想试试呢!”
岁和班的众影人也是一脸的期待。
谪仙和闻故相视一眼,前者摇头,后者看向另一桌的少年。
阿羊紧紧捏着筷子,就像在狠命压抑着什么,须臾后却又放下。
用过午膳,皮影班的艺人拿来几块已经制好的兽皮,教着一众小辈过稿、雕镂。
“好难啊!”叶小姐在手被刀划过了三四次后,发出了一阵叹息,“这影人可真是难刻啊。”
老艺人笑了笑,道:“对于初学者来说,确实是不易的。”
“谁说的,这位就小少年就镂得很好。”一人应道。
叶青盏停下手中的活计,闻言看了过去,他们说的是阿羊。
被夸的少年神色镇定,一旁的谢之晏倒先开口了:“我觉着我雕得也不错。”
站在两人中间的赵锦繁看看左边,又看看右侧,认真道:“我还是觉着阿羊技高一筹,雕镂得惟妙惟肖。”
话未落,阿羊的耳珠早已漫上了一片红。
“你好厉害啊阿羊,什么都做得很好!”赵锦繁认真夸赞,双眸一闪一闪的。
午后阳光明媚,照在身侧人研丽的容颜上。阿羊对上她澄净的目光,手忽然一抖,刀划破了指尖。
一点血落在白茬影人上。
“哎呀!”赵锦繁慌忙掏出帕子,将他的手包在绣帕中,责怪道,“手里握着刀还这么不小心?”
手被轻轻地包裹住,触及到未曾感受过的柔软,阿羊心跳得厉害,慌忙将手抽了出来。放下刀后,转过身,沉着声音道:“我去洗一下。”
谢之晏黑着脸,道:“赶紧去吧,迟一点血就要止住了。”
赵锦繁瞪了他一眼。
老艺人们自是眼明心亮,相视一眼皆笑了。
懒得动手的李知行为了保持他不染纤尘道人形象,抱臂在一旁观着。看到这一幕,也轻笑一声。
闻故对这些不感兴趣,放下手中的细刀悄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