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哀。
门庭深院,百花竞放,争奇斗艳,吾倦之,厌之,醉心于戏。本以“一”贯之,却终落“双笙”之名。
新人笑,旧人哭。
吾累,
绝唱。
为伶,吾声贯南北;为妾,吾身心皆殒;为母,吾愧心难安。
今以此书代传吾意,不求儿谅为母之失,唯愿儿春去秋来,佳人在旁,时时展颜。天冷加衣,暑热纳凉,身安康。
诀别之信,不知所言。再添一语:
汝父志在苍宇,心比天高,却终年守于斯地,郁郁难得其志,心中激愤,又听狐人谗言,欲举兵反之,盼儿劝阻,保一家性命无虞。
言难尽意,再祈珍重。
——薛凝
母故父反……
打击接踵而至,谢之晏只觉心脏震颤,昏厥在地,遂大病一场。
病中,他曾多次有意无意阻拦过父亲谢苍,却被禁足在寝居,对外说是染了疫疾,不让探望。后来,谢苍放任敌军犯境,又挥戈北上,剑指京师,却在江北一带被伏。再后来,他家便落得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
他却因病逃过一劫。
那时他被送去云台山白玉观“养病”,以之晏称之,少有人见。后遮面回赤尧时,城中人却道谢家小公子在被问斩前,便病死在了家中。
那时他以为,谢煦死了,谢之晏便可活着。
却还是……
谢之晏从纷杂的记忆中回神,眼角的泪仍挂在脸上,头疼欲裂,恍惚中听到有什么声响,他拢了拢思绪,去寻声音的源头。
忽然,谢之晏感觉肩上掉下一物,以为是蛛虫,他抬手去拨,只听“叮”的一声,落下的却是一把钥匙。钥匙上还附着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心中疑怪,谢之晏将赵锦繁轻放在墙边,起身,跛着脚将地上的钥匙捡了起来,又打开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画着一只小狐狸的和一只小狼。
简单几笔,却勾勒得十分传神,正是他在教闻故唱戏时,闲暇时教给闻故的画法。
心中惊喜,谢之晏朝牢房外左右看了一眼,将钥匙插入了锁中。
哒——
锁开了。
不作思索,谢之晏轻手轻脚将昏睡过去的赵锦繁从地上扶起,打开牢房门,来回看了看,冲了出去。
说来奇怪,这牢房里的人,竟都昏睡了过去。他一路畅行,很快便出了衙门。
“谢大哥,快过来!”叶青盏躲在石狮后,冲暂停脚步思索的谢之晏道。
谢之晏侧身便看到了她,惊喜之余多是急切,朝她跑过去。发现闻故、青淮竟都在。
“阿狸阿狼,怀仁,你们都没事吧?”他问。
叶青盏答:“没事,我们那日跑出来了。”
谢之晏想再问,却听闻故蹙眉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他点头,眼中却是一白,身子倾倒。青淮忙将他怀中的赵锦繁接了过来,闻故扶住了他。
青淮不容分辩道:“我抱锦繁班主。”又看向倏然昏倒的谢之晏,对着闻故道,“你背他。”
闻故看了他一眼,扶起谢之晏。
叶青盏见二人都接到了人,便道:“我要布结界了。”
她近日发现了结界的妙用,可变大变小,又能隐身遮蔽,便将几人都拢在在结界中,快步穿梭于街市中,向目地地进发。
幻境中人无影,倒是方便了他们,借结界护身,来去哪儿都自如。
他们要让赵锦繁、谢之晏同阿羊相聚。
***
李知行追向阿羊,随着疾行周围的幻境也在发生变化,一路从初夏走至隆冬,从草木葳蕤行至万物枯败,白雪纷飞。
冰天雪地之间,方才追行的少年,忽然折返了回来。已不是离开之时的行头——夜行衣着身,黑面巾遮脸,俨然杀手装扮。
怕被他发现,李知行施法将自己变小,爬上了树,待少年路过时,贴到了他的背上。
影人也有影人的好处。
随着阿羊的走动,天地又从凛冽寒冬变为了初春,冰水解冻。到了竹溪边,阿羊停下了脚步,望了望水中的自己。
满身的血迹,一身污垢。二话不说,身往溪流中扎。
李知行跑得快,立马跳了下来。
彼时春寒料峭,李知行冷得发颤,他倒好,一头冲进冷水中。
有病。
得治。
李知行躲在石头后瑟瑟发抖,脑子却被冻清醒了,心中了然:你嗓子哑原来是自己作出来的啊!
哗啦——
阿羊从水中冒出头来,朝岸上游来。
许是近乡情怯,阿羊上岸后,始终徘徊在水边,来回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