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这个东西,不能剖开来细看,”语气里多了些愤恨,叶员外继续道,“被救的一些人,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扬言要放火烧山,烧死他们眼中的怪物。”
“后来,他们不吵着闹着要烧山了,只是因为听信了白狐观道士的妖言,说雪女不能杀,说她生于天地间,受六气哺育,却生了坏心,夺走了他们孩子本应得的阳气。”
叶青盏适时问:“何为六气?”
叶员外看她一眼,就像是在看几家闺女似的,耐心道:“老夫去过白狐观一趟,听观中道人讲过关于六气的传说,说是万年前,天界八位上神不知为何打了起来,打的那叫个地动山摇,海枯石烂,更打散了六气。”
叶员外前半段讲的,叶青盏和闻故在鬼门关中听谪仙提起过,至于后半段,六气什么的。是谪仙没讲,还是他也不知。若连谪仙这样的天上仙都不知,白狐观的道士又哪里知晓的,为了伤雪女信口胡诌的吗?
叶青盏满怀疑问地看了闻故一眼,听叶员外继续道:
“六气交融合在一起,便为‘一团和气’,又可按其好坏分为阴阳之气,听那道人说阳气可分为浩然正气、自然清气、天恣意气,而阴气则有乌烟瘴气、居高浮气和浑私邪气。”
听到这处,叶青盏忽然想起了闻故身上缭绕的层层黑雾——阴煞当是全部阴气的聚合吧,还多了些恨与怨。
见方才问他的姑娘此时正目含担忧地望着她的夫君,叶员外笑了笑,继续道:“这六气是何,道人这般说,老夫便原样转述。道人说雪女夺了他们孩子的阳气,所以有人生出的孩子便是畸形胎。若要根治,便需一味药引。”
闻故问:“药引为何?”
叶员外答:“雪女之泪。”
话落,“东方夫妇”相视一眼。
——同谪仙银杏传书之言对上了。
“道人说,雪女之泪,最为纯净,汇聚阳气。”叶员外看向两人,从小夫妻的眼中看的,是同他一般的不信服,便继续道,“听闻两位定居竹溪镇前,是云游四海的侠义游医,听此事,见多识广,听闻此事,当和我这个昔日说书人一般,觉得可笑荒唐吧。若眼泪真能治病,难道让雪女日日哭,他们接着?”
“可让人哭的方法,若非排一处感天动地的悲情戏,最立竿见影还能泄愤的,除了毒打酷刑外,老夫想不出别的。”叶员外继续道,“老夫并不觉得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会好心排戏引雪女哭。若用后者,纵使雪女生于绿川青野间,体貌与凡人不同,日日遭酷刑毒打,只怕最终还是难逃一死。依老夫之见,不过是白狐观中的道人,想借刀杀人,让雪女死得理所应当些。”
叶员外向前一步,道:“我们不妨就此结盟,查清这妖言的源头——白狐观到底是何人想置雪女于死地?”
叶青盏点头,闻故又问:“叶员外可见过白狐观中众道人之首?”
叶员外摇头,道:“那群臭道士狡猾得紧,皆藏在狐狸面具之下。”
闻故目光同叶青盏相接,又看向叶员外,道:“这白狐观,非去不可。”
***
确保善娥安然无恙又离不了身之后,李知行便打道回府了。坐着雪书在夜空中晃荡到天亮,忽然记起应该去幻域中“善娘”家里去瞧瞧。
他倒要看看,这打妻子的狗屁男人,算什么狗屁。
以银杏为引,李知行落到了善娘家门口的大榆树上,躺在树干上,斜眼看着院中。
这茅草小屋可真是破啊,不用风吹,他哈一口气倒了。一想到善娘那样柔美的女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只觉着是一朵鲜花,栽到了……
他还未想到确切的比喻,便见善娘抱着孩子,披头散发地从院中跑出,衣衫像是被撕扯过,破碎难遮其身。
李知行倏地一下便从树上坐起,又看到一男人从门中追出,裤腰带都没系紧,眼神凶狠,像是要生吞活剐了善娘似的,手里拿着菜刀,大吼道:“你个下三滥的烂货,几个月不着家,回家就偷钱,还他娘的不要老子碰你,老子今天就宰了你!再剁了那个吃白饭的小杂种!”
在树上完完整整听完这瘪三王八羔子话的谪仙,此刻怒气烧到了最旺,眼中淬着火光,微微侧首,面覆寒霜,语气如隆冬阴雪,道:“你恶心到本仙了。”
仙人不能插手凡间事,但没说不能辱幻镜王八吧。
袖中银杏如利刃飞针,划破男人持刀的手腕,刀下落。谪仙又飞出一片银杏,将刀打向男人的裤/裆。
男人吓倒在地,冷汗之直冒。
谪仙白衣不沾尘,耳边簪花分外红,自树上款款飞下。
这衣服是他在树上新换的,怕以乞丐之形,让善娘遭受非议。
李知行站在男人面前,垂眸俯视,道:“狗屎运而已。”
“若再让本仙碰上,朝向你那处的,就不是刀柄——”
“而是刀刃了。”
语毕,李知行走向远处抱着女儿,满身血泪的善娘身旁,将一件崭新的外罩递给她,自己则接过欣欣抱着,道:“不必理会那畜生,穿上吧。”
方才之举,断然是不合幻境规矩的。
但——
那又如何,他是仙,是鬼渡,,然而,在这些身份之前,他先是人。
一个生着血肉之心,会喜,会悲,更会怒,会愤的人。
方才,他是真想杀了那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