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面无情绪,冷声喝道:“都愣在这做什么。”
卫军答:“大人,我等一路追查至此地,罪犯没了踪影,又恰巧遇上兵部尚书之女的马车,只是……明小姐说,她身体抱恙,不便见人,我等不好强行搜查。”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马车帷裳。
良久。
“是么。”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含丝毫情绪,随即翻身下马,直直走向车前。
劲风裹挟着碎叶袭来,卷起帷裳一角,隐约露出车内幢幢人影。
明姝瞪大的双眸噙满泪水,身侧男子持刀的手轻轻颤动,刀尖紧紧擦着她皮肉。
她似乎能听到,筋脉在刀刃跳动的声音。
鸦青帷裳暗影浮动,那人步步逼近,一帘之隔,便是生与死的划分。
四周噤若寒蝉。
突然,一支剑猛地挑开车帘,火把光亮霎时照来,一张冷肃无澜的面庞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那张脸,一半匿于阴暗,一半被火光照亮,狭长的眼睛透着锐气,让人望而生畏。
明姝耳边嗡鸣,身侧男子的呼吸瞬间失稳,掐在她后颈的手亦骤然收紧。
与此同时,利刃又往她皮肉钻了几分。
痛楚与惊惶使她形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何挣扎皆成了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任人宰割。
立在车前的男人面目阴郁,莫名透出压迫感。
他淡淡地一笑,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男子瞳孔猛缩,呼吸急促,用力钳制着明姝,紧紧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别过来……如果你们想让她死的话!”
“窝藏罪犯,本就该死。”那人丝毫未犹豫,挥动手,一声令下,“统统拿下!”
刹那间,车舆被团团围住,突然的变故让男子措手不及。
碧瑶找准时机,高举铜炉拼尽全力砸向他的后脑勺。
他身子向前一倾,须臾间,立于车前的男人徒手夺下他手中匕首,手腕翻转之际,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喊声响破天际。
明姝甚至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境况。
滚烫鲜血飞溅到她如雪如玉的肌肤上,甚至有一滴落在她眼角,烫得她心口一绞。
她被两个丫鬟护着躲到角落里,那歹人已被制服,身姿怪异地匍匐在地,方才持刀的手软绵无力地耷拉着,止不住的血顺着五指流淌下来,周身不断抽搐。
生不如死。
见此一幕,明姝胃中一阵作呕,如被剥去筋骨般,软软滑倒下去,泪水不断往外涌,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而后,罪犯如破布般被人拖下车去。
车前的男人微抬手,松涛纹宽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赫然一道皮肉外翻的伤。
他用一方素绢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背血迹,每根手指都不放过。
擦毕,随手将那沾满血的白绢丢弃,斜睨向舆内。
“车中何人。”
明姝仍止不住地颤抖,双目涣散,发簪不知何时脱落了,如瀑黑发垂散在身前,衬得肤白如雪,明眸通红。
细弱脖颈丝丝血痕,纤纤素衣亦被鲜血洇湿,支离破碎,勾魂摄魄。
“臣女……明姝,家父……家父乃兵部尚书……”
“你可知,包庇罪犯是何罪。”
寒津津的声音如一只无形的手,死死钳着她的喉咙,令她如坠冰窟,哽咽着说不出话,唯有一行行清泪从眼角逼出。
碧瑶亦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大人……您方才也看到了,我家小姐被那恶贼用刀抵着脖子,若是不从……唯有死路一条啊!”
他唇边掠过一丝嘲讽的笑。
“与虎谋皮,蠢。”
明姝大口喘着气,无力地靠在碧瑶怀中。
“上天、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公子,却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全然不顾无辜者的安危,公子这样做,又与那持刀行凶的歹人,有何区别?”
他稍愣,转而嗤笑。
“区别在于,我命由我,而他的生死,却由不得他。”
说完转身,攥着缰绳跃上马背。
“将罪犯带回。”
而后扬长而去。
明姝颤着手蜷缩成一团,在经历了生死一线后,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意识游离缥缈。
不多时,一名卫军持火把走到车前。
“明小姐,方才多有得罪,这一路恐怕不大安宁,在下派一队人马护送小姐回府。”
“多、多谢……”
帷裳落下,隔绝了外头的光亮和萧瑟。
车内咸湿的血腥尚未散去,那罪犯手筋挑断的一幕久在眼前浮现,如何也挥不去。
明姝猛地急咳起来,心口阵阵绞痛,随即眼前一黑,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