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着她的手不断哈气,怕她冷,便将冬衣脱下裹在她身上,自个儿只剩一件中衣。
她哭着说他傻,他却笑着说,阿窈,若你出了事,我这辈子可就要打光棍了。
打那时起,她便暗自发誓,这一生,非他顾怀元不嫁。
时过境迁,而今物是人非,到头来,活在美梦里的,竟只有她自己。
***
夜深人静,风雪渐停。
明姝抱紧胳膊,赤脚走出居室,不出所料,陆晏清正站在门口石阶上。
“有劳公子替我安排一间闲房。”
“没有闲房。”
她噎住,一口气憋在胸口。
“那我与丫鬟同住就是。”
他笑笑,目不斜视,未曾回应。
一时间,明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低头缩在角落里。
不久,温洋大步走来,恭敬道:“公子,顾大人回去了。”
“嗯。”
陆晏清不咸不淡应了声,旋即转身跨进居室,从暗格取出一条藤鞭,复又折回门外,将鞭子抛给温洋,目光在跪于庭院里的仆人身上浅浅掠过。
“拦人不力者,鞭笞二十。”
温洋不敢迟疑,领命捧着藤鞭走进雪中。
那三个伏跪在地的仆人各个身子抖得犹如筛糠,可无一人敢出声求饶。
一鞭下去,衣衫裂开,皮伤肉绽。
明姝于心不忍,绞在一起的两只手紧紧攥住,脸扭到一边。
惨叫声不绝于耳,第一个被鞭笞的下人已如烂泥似的爬在雪窝里,披头散发,鬼哭狼嚎。
狼狈与狰狞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模样,他甚至像条丧家犬一样,浑身上下毫无一丝为人的体面。
明姝心里猛地一酸,抬头望向陆晏清,他眉眼平静,显然面前一幕于他而言早已是司空见惯。
她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而今她也不过是个逃亡的可怜虫,寄人篱下者,又有何资格替旁人求情。
恰巧陆晏清望向她,她避之不及,只能直直迎上去。
“想替他们求情?”
“不想。”
“撒谎。”
“这是公子的家事,旁人没有资格干涉。”
他负手走来,冰凉的手指攥住她下巴。
“我允你干涉。”
明姝眉心一跳,被这话惊的一时忘了反抗。
“此话……何意?”
他未再多言,松开手,冷声道:“温洋,将他们拖出去,若不见血,执鞭者同笞。”
明姝扫一眼蜷缩成一团的仆人,忍不住问:“公子为何执着于酷刑?”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她看向那几个在雪地里被拖行的男子,双肩瑟瑟。
陆晏清挽起松涛纹宽袖,手指磋磨着小臂上凹凸不平的长疤。
“不疼怎么长记性。”
一股寒意袭面而来,明姝抱住自己,心中思绪万千。
须臾,她拢住衣衫跪下去,垂首道:“陆公子,求你带我去见令尊一面。”
彻骨的凉惹得她浑身发颤,满头青丝被风吹散,寒风携着梅花瓣落在她纯白的衣裳,亦或者说,她在用自己不胜羸弱的身躯,去迎承最后几分高洁清雅。
他侧身,冷冷笑道:“你以为,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他就会收回向皇帝上呈的奏疏?”
明姝咬着唇未吭声,衣衫被风吹打着猎猎作响,仿佛连带着她也随时都会被卷倒。
他俯身,脸几乎快贴上她的脸。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像你这么蠢呢。”
“我的确不聪明,所以,我想不明白,陆公子为何要插手我明家的事。”
“想不明白就不想。”
他直起身子,最后看她一眼。
“夜深了,歇着吧。”
话音落地,人已拾阶而下。
***
明姝最终还是歇在了陆晏清的居室内。
房中并无可用丫鬟,她简单梳洗后便蜷缩着身子躺在靠墙的一方草席上,面朝着门,不敢阖眼。
直至天快亮时她才浑浑噩噩地睡着,因心神俱疲,她睡得很极沉,以至于未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陆晏清静静站在那,案头点着一盏孤灯,在她身上烘出温暖的光。
单薄的亵衣难掩她玲珑玉体,从头颈至腰肢,再到蜷曲的脚踝,每一处线条,都美得恰到好处。
他屈膝坐下来,手指轻抚过她的肩。
睡梦里的她将自己缩得更紧了些,嘤咛着哼了声:“怀元哥……”
混在寂寥的雪夜里听着那样催情发欲。
他冷笑,指腹游移到她柔软的唇,低头在她耳侧轻喃。
“我真该让你看看,那个让你至死都念着的人,在那副冠冕堂皇的皮囊下,究竟藏了一颗多丑陋,多肮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