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捉妖报仇的夙愿,才能在此间时空得以实现,而茗茵捧在心尖上的陈恩若,才不会把曾经的错误再犯一遍。
报仇,她在心里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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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之生得儒雅,眉眼秀若水墨,虽然是女子,举手投足间却有深山高儒的气质,面皮恰当留白,布局间精心结撰,措置得宜,风林雨雾,如藏匿眸间,却无虚浩空渺之意,占尽澄澈灵傲之妙。
此刻她撑着伞,冒着雨雪走在街上,愁肠百结,伞下光影流转,勾勒一幅美人图,引得行人不禁一望。
谢远之曾在人间一段时间,已然习以为常。
但她仍然记得第一个夸她好看的人,是她姐姐,小时候她的脸青涩朴实,南淮谢家的人都嫌她了无风致。
“丑八怪。”那时族中兄弟,尤其是三堂兄,见了面,都不免嘲讽几句。
“三爷,外室生的野种,你和她一般见识什么。”谢许之的小厮帮腔。
“我,我不是......”谢远之低着头,肩角颤抖起来。
谢许之眼神挑衅:“那你说说,你娘叫什么?”
“我......”
“谢家百年根基,南淮大户,风清气正,大伯贪念外面的野草,损我门楣,有了你这个杂种......是也不是?”
谢许之步步紧逼,俯视她低垂的头,眼神轻蔑至极。
谢远之觉得眼眶湿润,心头直抽,腿脚发软。
“抬起头。”她感觉自己颤抖的双肩被一双温暖的手扶住。一阵清甜回甘的栀子花香窜进鼻尖,诱使她回过头。
她的姐姐,谢揽之。
听闻她年纪轻轻就斗过了谢家两位长辈,手段狠烈,握住了谢家的实权。
她顺着姐姐浩白的衣裳向上望去,阳光细碎洒在她的眉目,她很想看清。
可惜,三千年,她又在仙山遭了劫难,回忆的画卷已经褪了色。
唯一记得,姐姐,人艳如栀,冰心长存。
“抬起头,你是我谢家的天骄。”她说的笃定,眼刀轻剐谢许之。他觉得有压迫感,向后退了数步。
“世子,她与你母亲并不相同......”谢许之不甘心,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三弟,我见你似乎已然满腹经纶,一颗腐儒之心,高论门第之见了。”
“啊,没有,没有.......”谢许之失言。
“谢家之源,也不过是高祖的马夫,子辈勤学不辍,才立了这谢家.......家规三十二条,不问出身,唯才是论,三弟可记不清了?”谢揽之问他。
“自去祠堂面壁,抄一百遍家规吧。”
“啊?这.......我.......”
“去!”谢揽之厉声喝到,威严至极。
谢许之被吼得怯怯,落慌而逃,远去时骂骂咧咧,还踹了小厮一脚。
姐姐看在眼底,只能摇头:“你不成器的三哥哥,不要学他。”她的眼光温软,蹲下身来,摸了摸谢远之的头。
“......谢谢姐姐。”
“.......不必.......你记得,你娘叫什么,不记得也罢,再有人问你,你便只说,‘我叫谢远之,幼时嗜学,而后有成’后面的话.......”她轻柔地笑了笑,“你如今九岁,自己努力。”她语息和煦如风,轻拍在她的脸颊上。
谢远之看得出神:“我可以说‘我的姐姐,叫谢揽之。’”
在心灵危机的时候,总有一个人,会附上她的心,赐以光热,绝不吝惜。
谢揽之未曾想到她会这般说,笑道:“.......你是你,你不是我的阴影,你是阳光下的栀子花。”
南淮的栀子花,澄澈空灵,香远益清,通得了禅意,守得住出尘的心。
谢家门户前的训石上,便镌刻着:一处栀香,南淮冰心。
她思念姐姐,思念她的厚望,思念她的信任,思念她的教诲。
耳畔传来锣鼓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吆喝着。
谢远之被人群冲到路边。
“这就是玉南阁的美人?”一个男人嚷嚷着。
玉南阁?
谢远之皱了皱眉,南淮的秦楼楚馆,总是担着他们的娘子云游南北,四海间轻歌曼舞,就捞到各个地方达官贵人的钱。
谢远之望向远方的来人,前方的抬轿人眉发胡髯间落满苍雪,呼出的热气绕着花轿,衬得如鬼魅似的。
奴役众生,谢远之心头不爽。
好大的气派。
她撑起伞,步伐稳稳地走到了道路中间,眼神坚毅。
抬轿人愣了愣,只得放下花轿。
开路人面色不散:“姑娘,你干什么?”
谢远之并不看他,径直绕过了开路人,她收了伞,指向花轿。
她说:“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