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的。”陈恩若说,“这个孩子,说着这锦囊是她三十年后的自己给的,不让偷看,就给了我,说如果是我看那就不算了……”
“你便,看了么?”阿栀问。
陈恩若点点头,言语间很隐忍:“是的……”她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我的大哥,是灭了朝阳村的元凶。”
“他正是,导致茗茵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
“这确实并不好让人接受……”阿栀表示同情,“然后呢?她跨越时间留下的,总不会只是一个真相吧。”
“她让,自己不要恨我。”她拆开锦囊,指向那段文字:我已品尝偏执的仇恨到来的恶果,只愿那个新的我,放下一切。
陈恩若抚摸着信纸:“嗯,是她的字,我教的……有些细小的习惯,一点没变。”
谢远之再迟钝的人,也能体会到这流露的感情。
“……你知道,你的大哥,还参与了陈古的刺杀,只是他还没动手,陈古已被妖食。”
陈恩若一直在苦笑:“嗯,我知道,我提前处理了大哥那个亲信,不然依父亲的脾性,他活不过去,不过……”
“不过我起初只以为,大哥也不过受不了二哥罢了,不曾想……他竟然是个屠夫。”
“此遭回来,倒像是把身边人的假面,都剥了个遍。”阿栀痛苦地说道。
“……你打算告诉她么?还是,瞒着?”阿栀问。
陈恩若反问:“如果是你呢?”
“……瞒着。”阿栀暗咬了牙,“我挺希望她觉得,我是个好人。”
陈恩若若有所思:“你说得,倒是不错。”
谢远之对此很想反驳:“不可,这是欺骗。”
听罢她严肃的插话,阿栀看着她,轻出一口气:“那茗茵会原谅她吗?”
谢远之坚定地点头:“她会的,你并非凶手,而她也对自己的作为忏悔过……她既然这样听从未来的指引……不过,你必然要在你的大哥与茗茵中做出选择。”
阿栀垂眸,随意地发问:“前提是恩若并非凶手吗?”
谢远之点头:“那当然了。”
“……或许,她说得对。”阿栀若有所思。
陈恩若则抿了一口茶,喟叹一笑:“这么说来,还是你这个小白菜解了我的疑惑。”
“你来找我们,不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只是在逃避罢了。”阿栀说,“你大哥对你,大概很不错吧。”
陈恩若沉默着,想起当年大哥和父亲的秘话。
“骨辰叛乱,殃及百姓,我陈家,祖上也曾是帝王,如今,天命加身,该换朝堂,正该救天下于水火。”陈羽一番,说得慷慨淋漓。
即使是父亲那样清正古板的人,也赞同了他的说法。
“……诚然,这骨辰,没有治世之才,只通阴谋诡计,贪图享乐。”
二人的谋划,因为王贫的到来改变了。
他是冷宫的弃子,只有偶尔提起他的母妃——京城名伎,昌玉,才能想起先皇似乎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王贫知道怎么讨女孩欢心,像是爱得死去活来,又若即若离,让陈恩若不可扼制地陷入爱河,同时,他又展现了自己的才华,让父亲相信,扶持一个正经的皇室,相比自己去争那个位置,收益或许小一点,但是风险却大为降低。
那段时日,陈羽大哥的目光总是黯淡失色。
他在七夕牵走了陈恩若,对她表白。
这很突兀,陈恩若向来,只把他当做大哥。
被拒绝后陈羽用难以想象的爱抵抗住一生的孤独,曾经信誓旦旦要封王称帝,娶她为皇后的大哥,放弃所有野心,像一只驯良却凶狠的野兽,为她和王贫杀出一条血路,亲手将陈恩若送上那自己曾经渴望的位置。
他继续为了王贫与她的王朝镇守边疆,直到无情帝王的杀戮降临。
但这样的大哥,为什么要屠灭朝阳一村之人。
此刻陈恩若,纠结,感动,良心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她活过五十多年了,即使再大的风浪,也不该起什么情绪,只是,当回忆破碎,形象幻灭,她更多的就是迷茫。
“你喜欢他么?”阿栀打断她的回忆。
“算来,我五十多岁了,觉出情爱的无趣,欢乐浅尝,痛苦深驻……”
“我听闻时光回转,必有执念牵引,我最恨之人,既是茗茵,若无此恨,自去轮回,前尘断尽。”陈恩若说,“仇恨消逝,我又谈何会有爱这般激烈的情绪?唯有暮年之人的那般感叹。”
“你要先把她养大。”阿栀说。
陈恩若再度抿茶,嚼着叶肉,轻尝苦涩,幅度不大:“你说得对……”
她没有再提及陈羽,阿栀有所感,知道她内心的纠结,也不愿追问,有些事,只能自己选择。
“这个世界,知根知底的,我突然觉得,便有你们二人。”陈恩若说道,“或许,这里暂且容许友谊栖息。”她漫不经心看向别处。
阿栀笑:“是,我见你,的确很亲切。”
太多事,如出一辙,感同身受。
三人互相敬茶,相视一笑,仿若莫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