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之说不出话,捂着脸流泪。阿栀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你说要放下过去,和我隐去林泉……我不会怪你变卦的,触景生情,难免茗茵之仇怨也让你想起你的。”
阿栀温柔地笑着安慰她:“倘若你觉得为你姐姐报仇还有意义,你就去做吧……”她吻在她的鬓角,轻轻说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不必忧我,好么?”
“不……”谢远之抬起头,眼睛有些红红地,“仇恨没有尽头……我知道。这些年,偏执和无知,支撑我走过三千年的苦修,只为了换一次万分之一杀戮的机会。”谢远之自嘲道,“我自己却不知道,我是如此残缺,连回忆也是如此……我现在是谁?之前那个全凭恨意攻坚一切术法的人又是谁?”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一生一世想去陪伴的人。”阿栀说着,“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人,世人因残缺偏执而交汇,而恰因为残缺,你认识了我,我认识了你。”
谢远之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感动,她不打算再哭,不再逃避这一切:“你说得对。”她看向帐外,“我该去练一练那剑气。”她重振旗鼓,穿戴好衣服。
阿栀很欣慰,谢远之忽然笑着抱住她:“你身体不适,我帮你穿,好吗?”
阿栀挠是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到难以企及的地步,她也耐不住有些羞涩,她故意挖苦地说:“看你变脸也蛮快。”
谢远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捡起一件件里里外外的衣物,给她一一穿上,手法有些笨拙。
她为她系上衣带,流着满头的汗。
阿栀看她这么费力,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没想到这术法了得的仙师,这等小事却这般费力。”
谢远之感受眉间微凉的触感,抬眼对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一刹那晃神。
她是陈瑛时,是不是也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像只小狐狸,不笑时冷冷的,笑起来却很甜美。
帐外被拉开,是有侍女前来送饭。
谢远之不好意思地迅速起身,回味着刚才,恍若隔世,直到那侍女出去。
她忽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去抓起筷子吃饭,心不在焉,囫囵吞枣。竟然忘记邀请阿栀一起,阿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谢远之吃的很快,她指了指身后:“我去练剑了。”她看着阿栀的眼睛,忽而觉得自己的行为鲁莽了。
阿栀心里发笑,点着头:“去吧,我再坐一会儿,把饭吃了,去看你练剑。”
谢远之听罢,走到帐帘处,掀起帐帘,转头又看了阿栀一眼。
“去吧。”阿栀做着口型,笑得很灿烂。
谢远之忽然才觉得自己的模样怪傻的,有些仓惶地离开了这里,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太好笑,傻笑起来,然后看到有人才咳咳咳做回严肃的表情。
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她翻开书册,心里感慨这剑气还有这么多用法。
这个有意思。
她闭上眼睛,按着书中的想法去感知,她额角渗出汗来,她感觉自己在漂浮,像一缕青烟,却又无处不在,笼罩一切,这是哪里?
或许是一块广袤的大陆,掩埋在黑暗中,世所不闻。
她像幽魂一样穿梭,却感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一个家庭,屋瓦下的年轻人和父母仿佛在争执,恍惚的尖叫在她耳边。
荒郊野外,紫绿的怪物们匍匐在树上,身上一道道尸斑,扑向身披玄铁的士兵,蛇一样的手缠绕住士兵的脖子。
辉煌的宫殿是人们在残杀,火光照亮长夜,婴儿,妇女,老人,病人,并不是尸体中的例外。
惶恐,瑟缩,勇气,毁灭,希望,残破。
宫殿外的雕塑高耸,伟岸而崇高,一个老人立在下方,默思大陆的一切。
谢远之的视线停留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她心中想到。
如听神谕,老人忽然握拳于胸,单膝跪在地上:“这里是东陆,请您,解救我们。”
高耸的玄铁塑是,她的雕塑。
她看着老人的眼睛,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若是有三千年后,我在这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