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殊睁开眼,就看到一仙人靠窗坐在不远处。
仙人望着窗外熙攘行人,白衣柔顺地垂下,在日光下亮得几近透明,如天上客于破旧屋中体察人间百态,下一刻便会回到天宫。
慕容殊缓缓眨了两下眼,撑起身体,“师尊……”
窗边人偏头看来,精致的镂金面具上光影浮动。
欣喜鼓鼓涨涨的,还没来得及冒出,就被无情地戳破。
巨大的失望浇了慕容殊满头满脸,整颗心脏被挤压得皱巴巴的,酸楚从中汩汩流出。
慕容殊后知后觉浑身骨头酸痛无比,劲一松,砸进柔软的锦衾。
他拉起被子盖住脸,默默转过身去,不再看望其肆。
望其肆等了好一会儿,预料中的反应通通没有出现,那人看见是他,而不是心心念念的妄意,没有哭闹,没有生气,只是翻了个身,默不作声了。
望其肆眉峰微挑,缓步走到床边。
他扯了两下被子,没扯动。
他伸手碰了下慕容殊的脸,摸到了满手的泪。
哭了。
望其肆看着手中沾上的泪水,冷静地想。
他强硬地把慕容殊翻了个身,一张泪水涟涟的脸毫无阻碍地出现在眼前。
慕容殊眼波扫了眼望其肆,埋头抱着被子,哭得更厉害了。
不管望其肆怎么弄,慕容殊就是不肯看他的脸。
望其肆气笑了,戳了下慕容殊露出的一点脸颊肉,“这么不想见到我?”
好半晌,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望其肆咬着后槽牙,三两下把被子拨开,掐住慕容殊的下颌骨,强迫他看向自己。
“我救了你,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慕容殊眼睛红红的,被人粗暴地掐着既不反抗也不喊疼,反而哽咽着,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望其肆心生暴躁,平时不是挺有脾气的吗,怎么这会儿只知道哭和对不起了。
他松开手,那娇嫩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两道指痕。
“啧。”
太娇气了。
望其肆轻手抚过,那两道碍眼的红痕消失,这才心里爽快些。
忽然,他腰间一紧,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慕容殊半身坐起,紧紧抱住望其肆的腰。
媚骨发作时的记忆全部涌入大脑,那个媚态极颜,求着人来亲来抱的人使他感到陌生。
他对自己的大师兄做出了那样令人不齿的事。
经年之后,慕容殊又一次产生了自我厌弃。
他为什么是炉鼎,为什么有媚骨,为什么这么弱?
为什么这么没用?
睁眼以为那个最令人心安的人回来了,却发现不过是自己认错人,又伤了另一个人的心。
体内灵力充盈,修为隐隐有更进一步的感觉。
增长的修为,是他可耻的标志,不断提醒他那时失去羞耻心的放荡模样。
如果师尊在就好了。
慕容殊环得更紧。
他数不清有多少天没见到师尊了,师尊会不会是——
不要他了?
杂念如野草疯长,慕容殊觉得自己没用极了,师尊不想要自己这个拖油瓶再正常不过。
脊背被人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带着无限的安抚。
“没事了,我在呢。”
温柔的呢喃落入慕容殊的耳中,他紧紧抱住望其肆,清晰地感受到发声时身体的振动。
他箍着望其肆的腰,仰头看向这个予以温柔安慰的人,泪水淌到了下巴尖,秀气的鼻头红红的。
“对不起。”
他又说了一遍。
慕容殊自己知道,在无数个与望其肆相处的瞬间,他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明知道这是对望其肆的不尊重,甚至是作践,但慕容殊无法克制,也不想克制。
于是一边唾弃自己,一边继续沉沦。
许多时候他也会想,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
不只是身形和声音,尽管望其肆和妄意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慕容殊发现他们的某些习惯竟然十分巧合地相似。
他看着望其肆露出的那小半张脸,出神地想,为什么你不是他呢?
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慕容殊心中讥讽,瞧,又开始了。
他低下头不敢再看,侧脸和望其肆的腰腹紧密贴在一起,试图从这片温热的触感中汲取到一些抚慰,全然没有看到那人沉寂的目光。
望其肆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殊,将自己剥离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并不平静的内心。
那种情绪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心脏上,让人痛苦窒息,久久缓不过来。
是心疼吗?
因慕容殊的伤心而心疼?
而那击重锤又好像是涂了蜜的,他看着慕容殊,心中又无可抑制地生起怜爱。
怜爱。
望其肆冷静到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