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难必帮。
那四个字非常大,印刷粗糙,字迹规矩得像是被人一笔一划刻出来的。那两张单子都是阮云琛给她的,她回家之后随手就给了她妈妈。
那之后......那之后,她妈妈就忽然有钱供她去读书了。
市立重点,每年学费小几千,加上教科书和校服和课后补习班,怎么也要上个小几万。如果只是开脏面摊的话,又是哪来突然那么多的钱?
程一冉低下头,从一地的狼藉中自然地挪去了角落的旧物堆旁,搬开了上面落满了灰尘的纸箱,把手伸进了地下的报纸堆里。
那报纸堆都已经旧得发黄了,有些边角几乎是碰一下就碎成了渣。
“……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无意间勾起的试探,“七年前,你……好像也发过传单吧?”
阮云琛的动作顿了一下。
程一冉没有等她的回应,手指在废报纸堆里翻找着,又从最底下抽出了一本旧课本——那是她小时候的自然课本,封面上印着褪色的画,边角已经有些破损。
她低着头,装作不经意地一页页翻着,语气平静得近乎随意:“对了,那时候的单子上写的什么来着?我记得,好像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指一顿。
那张传单果然还夹在课本里。
纸张已经发黄了,边缘被压得很平整,隐约还能看见上面细小的裂纹。她盯着那张传单,指尖微微用力。
这时,视线的余光里,一张同样老旧的纸被铺在了桌面上。
阮云琛慢慢地展开了那张折好的欠条,动作安静得让人几乎没察觉到声响。纸张的边角被压平,字迹随着光线晃动,露出了些熟悉的内容。
程一冉的呼吸微微一滞,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脑海深处被拽了出来。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停在那纸上,却没有动。
“那是什么?”
程一冉的呼吸微微一滞。
那张纸摊开在桌上,字迹在阳光下晃了一下,刺得她的眼睛发疼。她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向后一缩,随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动。
“……你是来……”她的声音一下卡住了,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剩下的话全都梗在舌尖,化作了一个徒劳的音节。
——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像是在试图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甩出去。但那些细碎的猜测却像是破了堤的水,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根本停不住。
是了,她早该想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桌角,指节微微发白,脑海里闪过不久前的那一幕——她站在阮云琛家门口,敲开了门,却什么也没说,自己又慌张地跑了。
如果她当时开口了呢?如果她真的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呢?
她的目光落回桌面上,欠条上刺目的数字一瞬间将她拉回现实。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耳边的嗡鸣声让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她早该知道的。
——阮云琛的爸爸借了高利贷。这个消息她小时候就听她妈妈提起过。
这也不是个秘密,每个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事,她甚至也亲眼见过——见过那些三番五次来她家讨债的人,曾经去过三楼阮云琛家讨债。
只是那时候邻里的交谈中对于阮家的爸爸酗酒家暴的数落次数远超过于那高利贷,程一冉便没往脑子里进。
可现在想来,她记得她妈妈还说过......说过、“三楼的阮家连房本都被收走了”。
那她们是怎么留在这栋房子里的?
阮云琛和阮淼淼她们姐妹俩,是怎么安稳地在这房子里待了那么多年的?
程一冉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年邻里偶尔提起过的只言片语,说起阮淼淼的病,说起那姑娘的医药费,那个让她妈妈啧啧叹气的巨额花销。
还有阮云琛,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可能是她爸爸的、也可能是她妈妈的,那外套总是大得很——她拎着市场上买来的廉价菜,却能让阮淼淼一顿顿地吃得饱饱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瞬间,所有细节全都串成了一条线。像是某个她早就看见了,却刻意忽略的答案,此刻正一步步浮出水面。
程一冉的视线缓缓移回到阮云琛的脸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阮云琛坐在那里,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她的手指压在欠条的一角,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折痕,像是试图将它按平。
纸张的边缘被按得微微发皱,发出轻不可闻的“沙沙”声。程一冉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像是等待着一场审判。
“七千二。”阮云琛的声音缓缓响起,没有一点起伏,“这是你们家欠款的本金,加上利息,现在需要还二百五十九万四千二百块。”
程一冉愣了一下,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阮云琛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一道平静却透彻的目光,直接穿透了她的防线。
“这个季度,还差三万六千块。”她轻声补充,声音平淡得像是在念一张普通的对账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