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哈腰地把人送走。
下午又接着去收集年度设计联系单及依据文件,施工变更单也要尽可能的完整,之后得形成分析报告。
忙完差不多到集团下班时间六点,才看到康所长一小时前发消息让她去趟办公室。
书黎以为是报告有问题,拿本黑色笔记本夹一支中性笔就过去了。
走到门口,办公室内传来几声娇俏的女音,脚步不由得一缓。
“既然康总这么说,我也不扫你的兴了。”
“那这瓶酒我便替我父亲收下了,难为康总挂念。”
“不急于这一时,令尊身体好,我们商业往来才会共赢。”
“这段时间在集团工作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心的事尽管和你康叔叔说,想出去玩也不用和我请假。”
“我听你爸爸说你在办画廊,最近有出什么新作品吗?”
“……”
书黎站在原地,仿佛双腿被地板上的枷锁束缚住。每条神经都紧绷,直到胸口处越来越沉闷,近乎透不过气。
过了一阵,里面的男女声歇下去,尖细的红底高跟鞋“哒哒”踩在地砖的响声由远及近。尹悠从门口出来,她今天穿条香槟色醋酸裙,轻盈垂顺的光泽感在阳光下流动,腰肢款摆。
见到书黎,却不避讳,原本的细眉蹙紧夹杂一丝燥,手扶在纤细匀停的胳膊上,抱臂看她。
“既然听到了,那就好好工作吧。”
而后尹悠嗤笑一声,走过去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肩。
书黎深吸空气,稳住摇动的身形,让自己不至于那么难堪后,才抬手敲了下门板。
康玉林见她进来,既没有让书黎坐在对面位置上,也没有让她关门闭谈,只是向后靠在舒适皮椅上。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口问:“怎么才来?”
书黎顿了下,开口:“在忙,才看到消息。”
“书黎啊,我是一直很看好你的,你是H大的研究生,学历高人又漂亮。你刚进来的时候就接手不少项目,现在也能独立带项目了,技术上你是骨干,但是啊,这个人际交往也很重要,你没有人家尹悠懂得变通。她和你同批进来的,已经是第三季度的明星员工了。”
康玉林伸出食指向上指,指节肥厚地戳着空气,左手把杯子放回桌面。
他扭着粗短的脖子:“院里最近款项收不回来,甲方现在也没钱,政府批不下贷款啊,只能降本增效。你是院里画图主力,项目点数以往我都是往高给的,我也不能去降普通员工的薪水,人家过得也不容易。这个月……不,下个月开始吧,你的基本工资不变,削减预发20%的项目奖金。”
“小书,以前多发给你的,我就不让财务在你工资里回扣了。”他侃侃而谈,语气里又装模作样地叹息几声,仿佛已经给她施加了天大的恩惠。
书黎眉头皱起难掩的恶心,眉间肌突突不断:“我接受不了您说的减薪理由,我也不能听懂你所说的恩惠是什么?”
局面不知不觉中,已经沾染上火药味,气氛静了一秒。
康玉林身子前倾,双手交叉地靠在办公桌上,长叹气:“经济在下行啊,不是我给你打预防针,你出去看看哪家设计院不裁员缩减规模,小书啊,你年轻我体谅你,知道你每个月有房贷要还,但是院里也很困难。”
“所以呢,业绩是要看的,电话是一个不能漏接的,请假是请不出的,加班加点更是常态!”
书黎一连串心酸、不甘的质问,却不得不留有体面。
康玉林脸色沉下去:“你最近脾气有点暴躁。”
“是你们欺人太甚!”
康玉林眼见不能妥协,便拔高声调斥责:“这是你和领导说话的态度?”
平日里,书黎总是一副温言细语的模样,哪怕遇到不同意见,也只是细声细气地阐述自己的想法,从不轻易与人争执。
周围不少人见她这般好脾气,便下意识地觉得好拿捏的软柿子,只是没有触碰到她绝不能让步的底线。
书黎的容忍度也有限,尤其在触及她的核心利益时,寸步不让。
“啪”的一声,本子拍响在办公桌上,原本夹在其间的中性笔甩出去:“我不明白了,那我该是什么态度?!”
……
电梯在下行,红色的数字不断向下跳动。
书黎调整镇定心绪,眼眶里有热泪在打转,但这里是集团,她工作的地方,成年人的泪不能在这掉。
她想起毕业时妈妈说的话,女人要独立,就要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才不会被婚姻束缚,找个栖息之所而结婚。所以她靠着上学时期的奖学金还有其他外快垫下首付,以为美好的未来就此起航。
殊不知,毕业后的人生如逆水行舟。房子所代表的美满期望,变成了每月的银行卡扣款流水。
面对同事的刁难、上司的打压,明明知道对方有意针对,却还是不得不为了这份薪资,弯腰低头,还要笑脸充当傻子。
电梯停在一楼大厅,她往外走,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周围的人和她擦肩而过。
书黎辨不清,好像每个人都用着同一张脸,相似的表情。
只有她疲倦地喘息,鲶鱼般鲜活地从沙丁鱼群中穿出,即便整个人都被工作压垮了。
从集团大楼出来,晚霞拨开云层,染红整片天际。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迎面走来年轻漂亮的女孩在和旁边朋友说自己新做的美甲,鲜亮的衣服色调映衬笑脸;情侣手牵着手路过她,女生臂弯抱着一捧花束;孩童们欢声笑语的嬉闹,乐而忘归……
面前的汽车轮胎尖锐磨砺在柏油马路上,急停下来。
书黎被手臂上的一股劲力扯回现实,发丝从耳侧滑落到眼前。那瞬间她惊动的心跳,几乎冲过耳边分贝阈值,向外“咚咚”跳出来。
车窗降下后,司机破口大骂:“神经病,你找死啊?”
然后一踩油门,飞快地从道路上驶远。
信号灯在下一秒,才从红跳到黄,最后转换到绿。两边人群又占领马路,蜂拥的挤上斑马线,经过的人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这两人,并很自觉地避开个圈。
截住她胳膊的那只手,指腹极高的温度透过毛衣外套,几乎要烙印在她细瘦腕骨上。
书黎站在原地,惊魂不定地喘息,冰凉的空气在肺里徘徊,瞳孔里再次撞见熟悉的面孔。
“你还好吗?”他轻声问。
和昨天不同,陈嘉文今日穿一件深色卫衣,头戴式的耳机挂在白皙脖颈上。
他原本黑色的头发,在夕阳余晖下呈现淡淡的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