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只是发了会儿呆。”
……
陈嘉文拉开移门走进浴室,一股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雾气并不均匀,有的地方浓些,而有的地方淡些。
一如多年前,他初次到陈家那样。
清晨薄雾,天空是浓重的深蓝色。
汽车缓缓驶过红色城门,雕栏玉砌,瑞兽檐角,幼时的他透过茶褐色车窗,看到庄严的升旗仪式,围栏后观看的群众乌泱泱的涌动,像无数个组成方阵的黑点。
隔了很远,却同处在一片天空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却仿佛置身于不同的世界里,被看不见的壁垒阻拦。
……
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打在他的身上。
陈嘉文仰起头,花洒中喷出的细密水珠,如丝如缕地洒落在他宽阔的肩头,顺着背部那流畅的线条蜿蜒而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湿透的头发,溅起的水花在灯光下闪烁如星。
他推开卧室门走出,一条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一端垂落下来。
转头时,脑袋被满室光亮晃地一懵,待视线清晰,目光直直落向餐厅岛台。
女人背着他坐在高脚凳上,像是画面里最宁静的一抹亮色。
听到开门声,她轻盈地回头,左手捏着一块刚咬了几口、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烤面包片,嘴角沾着几点面包屑。
“早上好啊!”
眼眸亮晶晶的,她朝着自己俏皮地挥挥手。头顶扎着的丸子头经一夜辗转,几缕发丝松垮耷拉下来,愈发显得慵懒随性。身上那件奶白色的宽松毛衣软糯亲肤,随着她的动作,衣角轻晃,仿佛裹挟着这一室暖阳,满是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微微歪头,眉梢舒展开,笑起来时两个甜甜的梨涡深陷:“我给你准备了早餐,快过来吃吧。”
声音软糯又亲昵。
望着她的笑颜愣了神,陈嘉文回过神,眼神慌乱地闪躲了一下,又舍不得移开。
他不自觉地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好。”
原本凌乱的头发被搅得更乱了些,手臂落下时,还顺带拉了拉衣角。
陈嘉文拉开高脚凳,入座时,身体还有些紧绷,他在书黎对面坐下。
岛台餐桌上,早餐被阳光洒成暖色调。多士炉里蹦出的烤吐司,在餐盘里呈现漂亮均匀的焦斑,麦香味混着奶香悠悠散开,饱满莹润的虾仁簇拥在嫩黄的炒蛋间,翠绿修长的芦笋、色泽鲜艳的小番茄。
隔着不宽的岛台餐桌,书黎正在刷手机,外放的音量不大,一夜没充电,手机电量没剩多少,充电器还连在旁边轨道式插座上。
她喝了口牛奶,将玻璃杯放下,杯壁上残留一枚淡淡的指纹。
陈嘉文微低着头,专注去对付眼前的早餐。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住刀叉,刀刃搭在吐司边缘,小心翼翼的切下来一角,用叉子叉起切好的小块,送入口中轻轻咬动咀嚼。
忽然,一声清脆的笑声毫无征兆地爆开。起先几声轻盈的“咯咯”,仿若灵动前奏,挑动着空气,紧接着一连串“哈哈”涌出,音符加急,高低错落。
穿梭在桌椅碗具间,像一首节奏欢快跳跃的歌。
陈嘉文原本平稳的心跳,随着这笑声的旋律不自觉地加快节奏,抬眼,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一双眼睛被笑意浸得格外明亮。
书黎把手机屏幕转向他,视频里一只边牧被自己的尾巴吸引,原地转圈,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身子像个小陀螺。
她说:“你看,这里面的小狗视频是不是很好笑。”
说话间,下一个视频又被送上来,也是相同的宠物视频,大数据总是按个人喜好给人推荐,以往书黎很少停留,只是近期被频繁推送后才注意到。
“萨摩耶,”他顺着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垂眼,目光游离间,又抬眼对上她的侧脸,“很像我们之前一起喂过的那只。”
书黎在看专注地看视频,纤细的手指点着屏幕,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目光正毫无保留地落在她脸上,像哀秋阳光轻拂湖面。
“如果你想,我们以后也可以一起养只小狗!”书黎无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陈嘉文微微一愣。
窗外的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柔和起来,暖橙色的晨晖透过玻璃,静静洒在岛台餐桌的两人身上。
他指尖微顿,光辉便在指腹晕开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份平和,陈嘉文歉意地向她笑了笑。
他拿出衣袋里震动的手机,没有瞥号码,像是早有预感地按下接听键,书黎看到他脸上的神情随着电话那头的话语渐渐笼上一层薄霜,措辞冷淡。
“生病了?”
“那不去医院看吗?”
“我又不是医生,和我说有什么用,你说得好像我回来你就一定病好了?”
电话最终挂断。
“谁生病了?”书黎问。
无意中听见对话的细枝末节。
陈嘉文只是回答:“我母亲骗我回家的一贯说辞。”
书黎关心放在其他地方:“你家住哪?我待会儿要去集团一趟,周末加班赶个图,可以一起打车过去。”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原本轻松的早餐氛围夹杂了一丝别样的仓促感。
……
玄关处,书黎坐在换鞋凳上,起身时将穿着的复古麂皮雪地靴踩实。
低饱和度的白色羽绒服随意的敞开,好像丝毫没在意到寒气入侵,她对着穿衣镜,抬起手肘,手指将耳边碎发整理了下。
整理完,她回头,看到陈嘉文在等着她,黑色羽绒外套,冰岛蓝配色的格纹流苏围巾在手中拿着,一头短发睡得乱糟糟的,静静站那,目光看着她却飘向不可及的远方,深邃而悠长。
他是高眉弓,低眼框,五官利落分明,典型的桃花眼,卧蚕饱满,纵向的放大眼睛,如果有神时会显得眼型更圆,像小狗眼。
“低一下头。”书黎说。
此刻,更像给他下一道命令。
“……嗯?”
陈嘉文不明白原因,却还是照做的低折下脖颈。
书黎伸出手,手指温柔地拂过那略显凌乱的短发上,每一根发丝在她指尖滑过,像被驯服的不羁,乖乖地听从她的梳理。
打理完总归好些,书黎向后退开一步,欣赏地看着他蓬松柔软的头发,在灯光映射下有点栗色,又有点黑棕色。
手缩回温热的衣袋,彼时刚要回身,却被他扯住手臂。
“你等等。”
声线从头顶响起,很年轻,却又莫名缱绻。
书黎抬头,有什么柔软织物落在她脖颈上,抬眸时遇上陈嘉文漆黑的眼眸,他微微折低脖子,修长的手指捏着围巾,一圈又一圈动作轻柔地将她裹紧。
笼罩在橘色光线里,他专注的眼神,空气里有浅浅的暖香浮动。
镜子里,映照出两人对视的模样。
“外面冷。”他说。
“我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也许要过几天才能再见到你。”
他整理着笼在她脖颈上的围巾,确保它能服帖地贴合上她的肌肤,为她抵御寒冷。
“我今天很爱你,明天会比今天还爱你。”
书黎不明所以,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她一下子懵在原地,涨红的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